四月，是花的名字
四月，是花的名字
文|康娜
四月，春天中的春天。霧繞山，雨如煙，布谷鳥啼聲時斷時續，山村如夢如幻，綠草綠樹綠禾苗，好山好水好景色，大地突然無比生動。
豐子愷說：實際，一年中最愉快的時節，是從暮春開始的。就氣候上說，暮春以前雖然大體逐漸由寒向暖，但變化多端，始終是乍寒乍暖，最難將息的時候。到了暮春，方才冬天的影響完全消滅，而一路向暖。此時，春天已經走了一大半，百花開放，蜂鳴蝶舞，桃枝漸透青蔥。
四月的確是一幅鋪開的寫意畫卷。翠草為裀，花落成褥，村落，炊煙，田地，眼界是廣闊的，筆觸是細膩的，色調是鮮明的，意境是朦朧的，幾個農人，一條黃狗，筆法空靈優美，一派風煙過盡的安逸、恬淡。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四月是一場雅緻的暗戀，悄悄藏在心底，不打擾別人，是不知穿襯衣還是毛衣的小矛盾、小糾結、小尷尬，是岩井俊二的《四月物語》：你不發一語，但清風、涼雨、落花、暖陽都在替你言語。櫻吹雪是如此美麗，但更美的是你。
汪曾祺在《人間草木》這樣描述四月的花：都說梨花像雪，其實蘋果花才像雪，雪是厚重的，不是透明的。梨花像什麼呢？梨花的瓣子是月亮做的。春色三分，梨花定當佔一分，一樹的燦然雪白，一樹的通體透徹，淡然出塵，超於世外，淡淡梨花溶溶月，月亮的清輝與梨花的素白，到底誰更勝一籌呢？
四月是一場道別。這時春天已經過了三分之二。若還不在意，春色就稍縱即逝。亦有雨淅瀝而至，行人愁斷腸。《歲時百問》中說：「萬物生長此時，皆清潔而明凈，故謂之清明。」清明節，人們開始思念，寒食，蹴鞠，踏青，祓禊，盪鞦韆，春光收納到眼裡、心裡，悄悄珍藏。
花都全開了，襲人以香，陽光下有種隱晦神秘的氣息，不住地瀰漫。這花，瞬時綻放，又瞬時飄零，來來去去，輪迴不止，想來，人如花，人如花，並無不同，四時好景，皆有美意，傷春悲秋，只是人的心情在作祟而已。
「門庭春柳碧翠，階前春草芬芳。春魚游遍春水，春鳥啼遍春堂。」只是再熱鬧的景象，也抵不住「春困」二字，人在春風裡沉醉，一覺睡到日上三竿，才懶洋洋起來，看一眼窗外，簡直春深似海吶，桃花杏花梨花李花都忙不迭地開了，紅的粉的白的，亂花漸欲迷人眼，天氣也霎雨霎晴，喜憂不定，讓人一邊欣喜著，一邊又生出些許惆悵來。
田間農舍，油菜花不知何時都成了主角，把大地渲染得一片金黃，田埂、隴畔是它，短坡、路旁、溝壑也都是它，一身黃金，一身珠寶。村頭的桃花粉盈盈開著，白牆灰瓦，一位戴著草帽的老農，扛著鋤頭，牽扯著「哞哞」叫喚的不情不願的老牛，從油菜花地的小徑間緩緩穿過，畫面簡直絕真美。
農人耕作正忙，孩兒送來飯菜，農人放下鋤頭，坐在地頭，吃一口饅頭，就一口野菜，看一眼風景，喝一口春茶，暖暖的小風吹來，讓人忘乎所以。
天朗氣清，惠風和暢。風也是甜膩膩的，小街巷弄，不知誰家的鍋鏟呲呲啦啦翻炒著清香，阡陌交通，茅屋籬舍，雞鳴犬吠幾聲。四月，它只打造春的絕版，真是狠呢，所以這個美好的季節，古人也不浪費：
「永和九年，歲在癸丑，暮春之初，會於會稽山陰之蘭亭，修禊事也。群賢畢至，少長咸集。......
是日也，天朗氣清，惠風和暢。仰觀宇宙之大，俯察品類之盛，所以遊目騁懷，足以極視聽之娛，信可樂也。......」
農曆三月初三，王羲之與司徒謝安、辭賦家孫綽、矜豪傲物的謝萬、高僧支道林等四十二人東晉名流高士，擇會稽山水清幽、風景秀麗，談玄論道，舉行風雅集會，此時天氣晴好，景色宜人，他們在這裡洗濯祈福、引觴曲水，飲酒賦詩，暢敘幽情，實在是太會玩了。
孔老夫子也不閑著。「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夫子喟然嘆曰：吾與點也！」
孔子和他的學生們也在一起喝茶聊天，讓大家各自談談的志向。其中三人，分別想做軍事家、經濟家、外交家。唯有曾點說，他的理想是，暮春時節，穿好春服，和五六個青年、六七個少年，到沂水河裡洗洗澡，在舞雩台上吹吹風，然後唱著歌回來。孔老頭一聽，開心極了，披野花，戴香草，遊山玩水，從容悠然，簡直和自己一拍即合，於是立即擊掌應和，「曾點和我想的一樣一樣的啊！」
聽說，人在冬天，都告訴自己要耐心等待，咬牙忍著，一直到春天，一回首，雷霆大雨把往事澆滅，冰天雪地早成繁花似錦，幸福不請自來，才會淡然篤定地綻開笑靨，然後捧一杯香茗，和春天一起坐下來，只是，韶光易逝，韶光易逝啊！
作者簡介：康娜，陝西省作家協會會員，陝西省散文學會會員。著有文集《在簡單里安頓自己》、《低眉塵世，素心生花》。個人微信公眾號：康娜文集（knwj214）、水玲瓏美文（sll221144）。《低眉塵世，素心生花》、《在簡單里安頓自己》在噹噹、京東、亞馬遜等電商及各地新華書店有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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