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長子紀念仇敵，以幼子慶祝勝利，幼子三代人花六十七年取代長子

公元前805年，晉穆侯參加王室的伐條戎之役（山西安邑鎮北），結果戰事失利。剛好這年夫人為他生下一個兒子，心情煩燥的晉穆侯乾脆給兒子取名叫「仇」，以紀念這場失利。這個兒子，就是後來歷史上聞名的晉文侯姬仇：親生兒子出生後，卻視之為仇敵，這名字確實讓人哭笑不得。三年後，他的第二個兒子降生。而這年晉穆侯剛好又參與了千畝之戰（山西介休南），著有戰功。興奮之餘，他給小兒子取名叫「成師」，即後來的曲沃桓叔。

這時，晉國內部有人發話了：「太奇怪了啊！國君給兒子取的都是什麼名字！國君把太子叫『仇』，仇即仇敵；其弟卻名『成師』，成師是顯赫之稱，是成就事業之意。如今嫡子、庶子的取名乖戾顛倒，這是不好兆頭。哥哥這一支恐怕要衰落了吧!」（《史記·晉世家》）

這種預言屬於無厘頭，太過於主觀臆斷，非常難讓人信服。

更為關鍵的是，以長子姫仇所表現出的能力，怎麼都不像是那麼快就會走向沒落之人。公元前785年，晉穆侯去世，但他弟弟殤叔奪位自立，姬仇被迫出逃。五年之後，姫仇帶著一班跟隨他的人返回晉國，殺死殤叔，一舉奪回了君位！憑藉一己之力成功奪回君位，充分證明了晉文侯不是軟弱可欺之輩。不但如此，西周滅亡後，晉文侯還審時度勢，及時投靠西申國集團，擁立周平王、殺死了攜王姬余臣，為周平王東遷立下了汗馬功勞。

如此強悍的晉文侯，怎麼會走向衰落？

公元前746年，晉文侯姫仇去世，終年五十九歲。他的兒子晉昭侯姫伯繼位。

晉昭侯元年，就做了一件令他自己後悔都來不及的事：把叔叔姫成師封到曲沃（今山西聞喜縣東北），而且曲沃還大過晉都翼城（今山西翼城南）。

從此，姫成師被稱為曲沃桓叔，時年五十八歲。

當時晉國的有識之士評價說：「晉國之亂，亂在曲沃！末大於本；桓叔還得人心，不亂才怪！」（《史記·晉世家》）

公元前739年，曲沃桓叔的影響力到達了極致。大臣鄱父殺死了晉昭侯，想迎立桓叔為君。但就在桓叔進入晉國國都之時，被忠於晉侯的大臣們趕回了曲沃，鄱父也被殺死。這是曲沃首次嘗試奪取晉國大權，最終以失敗而告終。晉人隨後立晉昭侯兒子姫平為君，是為晉孝侯。（《史記·晉世家》）

從這次晉國潘父之亂過程來看，並不一定是曲沃主動策劃；也有可能是潘父自行其事，而姬成師是被動參與進來的。否則，姬成師不至於那麼輕易就被趕回曲沃。

晉孝侯八年（公元前731年），曲沃桓叔去世，兒子姫鱔代桓叔之位，是為曲沃庄伯。曲沃庄伯繼位的那一刻起，就以奪取晉國君位為己任。晉孝侯十五年（公元前724年），曲沃庄伯攻打晉都城翼，殺死了晉孝侯。

然而，晉國人仍然不服曲沃，反攻庄伯，庄伯被迫敗退曲沃。晉人再立晉孝侯子姫郄（音戲，《左傳》為晉孝侯之弟）為君，即晉鄂侯。

《左傳·隱公五年》記載：「曲沃庄伯以鄭人、刑人伐翼，王使尹氏、武氏助之。翼侯奔隨。」這裡提到的翼侯，就是晉鄂侯姫郄。《史記》中說，姫郄在魯隱公五年去世，但《左傳》記載鄂侯（翼侯）並沒死，只不過是逃到了隨（山西介休東南）。隱公六年（公元前717年），晉國人還專程派大臣到隨，接姫郄到鄂（山西鄉寧縣南），從此以後姫郄才被稱為鄂侯。

姫郄究竟是做了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情，以致連周王室都要反對他，不惜與曲沃一起興兵討伐？

流傳下來的史書並沒有給我們留下任何答案，已成為未解之謎。

然而，就在人們以為曲沃這次有望成功之時，反轉突然來了。

公元前718年秋，曲沃庄伯背叛了周王室。以周桓王個性，當然無法放任曲沃的背叛。周王室立刻派西虢公帶兵前往討伐曲沃；然後，西虢公再立姫光為君，是為晉哀侯。

公元前716年，曲沃庄伯也去世了，其子曲沃武公姫稱繼位。

奪取晉國國君之位，已成為歷代曲沃人所必須完成的一項使命。曲沃武公繼位後，也牢牢地記住了這個使命。公元前710年，晉哀侯前去攻打晉地陘（音型）庭（山西侯馬縣東北）。陘庭則暗中投向曲沃，由陘庭南部邊境之人帶著曲沃武公前去偷襲晉都翼城。

第二年，曲沃武公就與晉哀侯決戰於汾水旁。

決戰之地是在陘庭附近的汾水邊，說明曲沃武公去年偷襲翼城已獲成功，現在曲沃武公是挾勝利之餘威反過來與陘庭人夾擊晉哀侯了。大戰過程中，晉哀侯倒霉透頂，馬又被樹枝掛住，曲沃武公輕鬆地俘虜了他。

見晉哀侯被俘，晉國人立哀侯兒子姫小子為君，即為晉小子侯。

這次戰敗之後，晉侯再也沒能力與曲沃一爭高下了。從此，晉國國君基本成為曲沃的「魚肉」，任曲沃宰割了。

公元前708年，曲沃武公看到留下晉哀侯也沒什麼用，一狠心就把他給殺了！公元前705年冬，曲沃武公又誘殺了小子侯！

晉國內亂到了如此地步，晉侯之存廢已經是曲沃的一盤菜了。曲沃代晉，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回顧當初晉國人對姬成師取代晉國的預測，冥冥中似乎是上天註定。

然而，一個看起來本不應該是關鍵的因素，卻讓曲沃代晉的步伐又推遲了幾十年——這就是周王室對晉侯的支持。

公元前707年，周王室剛剛遭遇一場恥辱性的敗戰。這年周桓王討伐鄭國不朝，卻反而在長葛被鄭國打得一敗塗地，周桓王還被鄭人射傷。長葛之戰充分證明了周王室的虛弱，周王室對東周諸侯國已失去了控制力。

曲沃武公也認為如此，所以才在公元前705年誘殺了晉小子侯。

公元前704年，曲沃武公又攻破晉都翼城，按《左傳》說法是「滅翼」。曲沃武公挑選這個時機「滅翼」，肯定也是受到長葛之戰的鼓舞，於是便公然鋌而走險。

但是，老虎不發威，也別當他是病貓！

曲沃武公沒想到，周桓王這次卻強勢地介入了晉侯與曲沃之爭。周桓王命令執政卿虢仲林父帶兵助力晉侯，將姫稱又一次打回了曲沃！周王室雖然沒落，但是餘威尚存！

隨後，周桓王立晉哀侯之弟姫緡為晉國國君。姫緡是前晉（姫仇一族）一族的末代國君，甚至死後連謚號都沒有。但在周王室這隻「病貓」餘威震懾之下，曲沃武公再也不敢輕易地去攻殺姫緡，讓他平平安安地當了二十七年的「末代國君」。

公元前697年，周桓王姬林去世，兒子周莊王姬佗繼位。姬佗於公元前682年駕崩，兒子周僖王姬胡齊繼位。

此時，東周江湖局勢又發生了重大變化。

齊國在內亂中國君被殺，齊桓公在亂局中回國奪得大權。在管仲等大臣們的協助下，齊桓公開始了走上稱霸之路。

來自南方的楚國擴張速度也越來越快，頻繁地向中原發起進攻，並且公開藐視過周王室的存在。在楚文王帶領下，楚國一舉消滅申國、息國，打開了通向中原的門戶。公元前678年，楚文王又借口鄭厲公姬突回國不通報楚國，入侵鄭國，攻入到鄭國的櫟地！

公元前678年，周僖王姫胡齊繼位第四年，周王室面對天下強權，已無力相抗衡。

此時，曲沃武公已經步入晚年，再不採取行動，也許就會帶著畢生的遺憾入土。所以曲沃武公痛下決心，再度冒險出擊，把晉侯姫緡殺了，徹底吞併了晉國。為求得周王室的合法性認可，曲沃武公還向周僖王送了大量的賄賂。

周僖王時，王室實力已經大不如前，根本無力扭轉曲沃代晉的即成事實。更為重要的是，齊、楚兩個大國的崛起，讓高高在上的周王室倍感威脅，需要扶持第三方勢力來與這兩個國家相抗衡。承認曲沃代晉，不但可結好晉國，也有利於周王室對抗齊、楚二國。所以，周僖王順勢就接受了曲沃的賄賂，正式承認了曲沃代晉。

位列諸侯之後，曲沃武公正式改稱晉武公。整整奮鬥了三十八個年頭，姬稱終於把三代曲沃人的夢想變成了現實！

當年，晉穆侯為大兒子取名是為了勉勵自己不忘仇敵，為小兒子取名是為了慶祝勝利；可誰曾想到，冥冥之中，此舉卻大大影響了晉國未來的國運？看來，給兒女輩取名，不可不慎重啊！

從桓叔初封曲沃到晉武公位列諸侯，三代曲沃人花了六十七年，成功地從長子一族手中奪到了政權，晉國這場曠日持久的內戰，也終於畫上了一個句號。

從此，晉國歷史進入了新的一頁。只不過這新的一頁，正如過去的六十七年，也將用鮮血來書寫。

——完——

作者|欲云：喜歡歷史的理工男，現居深圳

圖片| 來自網路，

欲雲談史論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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