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晶：「爛片王」也有顆文藝心？

百度搜索王晶，五條「為您推薦」裡頭兩條是有關「爛片之王」的，九條「相關搜索」裡頭三條是有關女人的，可見王晶在群眾心中的形象差到何等地步。

王晶憤然離席

2018年3月22 日，在一場名為「致敬香港電影：網路發行價值再生港片IP的破局重組」的論壇上，王晶怒斥網路電影以致敬名義集體盜竊港片IP，席間憤然離席，引發了輿論討論。在這次事件中，有兩點是讓我感到驚奇的：

一是王晶竟與愛奇藝影業早有合作，2015年就有六部影片，2017年的《黑白迷宮》已是深度合作的結果，而預計今年4月9日上映的網劇《冒險王衛斯理之支離人》更是讓人懷疑王晶有炒作之嫌。

當然，這部片子毫無意外，從片名到劇照，都給人一種欽定爛片的感覺。

然而讓我驚奇的不是這裡，而是王晶1975年入行，到如今已走過43年，63歲的他竟然還能夠跟得上時代，利用互聯網思維發展事業。不得不讓人佩服他對市場的敏銳觸覺。

《冒險王衛斯理之支離人》

二是王晶的一句話：「賭片，在網路大電影上面每人給賭片（《賭神》）的創作者，給我一萬塊，我估計我會有五百萬。」

這話有意思，搜索網路大電影，你會發現一件特別荒誕又搞笑的事情：王晶在上世紀打造的兩大IP，《賭神》和《古惑仔》，經常被各路網大明裡暗裡蹭IP：《賭神風雲之扭轉乾坤》《賭霸天下》（一下蹭倆，講究）《世界第一系列之賭神VS超能力者》，《東北古惑仔之長春往事》《決戰江湖之乞丐與古惑仔》《太子妃與古惑仔》……

這些我做夢都想不到的奇葩名字真是不勝枚舉，不過這也間接讓人想到原來王晶也是拍過經典的啊。

除了上述兩個IP之外，王晶的作品包括且不限於《追女仔》系列、周星馳的無厘頭喜劇如《九品芝麻官》《鹿鼎記》等、一系列三級片、電視劇《小魚兒與花無缺》《天下第一》等，甚至是《無間道》《天水圍的日與夜》等影片，也與他脫不了干係。

我想，七零八零九零這幾代人，或多或少的，都曾經為這些影片發過笑、流過淚吧。

正如王晶自己所說的：「我心裡明白：任何人都不可能把王晶二字在華語電影史中刪除。」

編劇第一 監製第二 導演是OK

天才編劇

王晶是正了八經的編劇出身，說是天才編劇也不為過。

王晶畢業於香港中文大學中文系，父親是香港著名電影電影人王天林。

1975年，19歲的王晶由父親引薦入無線電視台做編劇。

他給《歡樂今宵》寫笑話，無底薪，一個gag稿酬八塊，一個短劇稿酬八十塊，要採用並演出才計數。第一個月，王晶賺了九十六元整，負責人劉天賜根本不認為他能夠成才，只是礙於王天林的面子，想著暑假結束就踢他回去上學。

當時王晶家庭狀況不是很好，想要以此為收入減輕家庭負擔，因此比誰都努力，第二個月賺了八百多元，第三個月超過一千。由此，還在讀大一的王晶留在了TVB。

1979年，王晶編審的電視劇《網中人》風靡東南亞，捧紅了周潤發、鄭裕玲等大量明星。

王晶的編劇能力強到變態，他可以在手頭只有十三個字：《千王群英會》、謝賢、汪明荃、周潤發的情況下，十四天交出一個劇本，期間還兼著在五天內剪完了另一部片子《千王斗千霸》。順便，《千王斗千霸》是王晶導演的第一部片子，再順便，它是當時邵氏公司票房紀錄第二位。

王晶所寫 《九品芝麻官》經典台詞

王晶編劇作品極多，經典也多：《九品芝麻官》《賭神》《縱橫四海》《千王之王》《京華春夢》《赤裸特工》《精裝難兄難弟》《給爸爸的信》《新少林五祖》《天下第一》……

合格的導演 優秀的商人

作為導演的王晶，初衷當然還是錢

導演比編劇賺的多，那就做導演咯

儘管王晶對導演一無所知

王晶寫劇本可以，其他的知識都是在玩舞台劇時排戲的經驗，對攝影、燈光、分鏡，他都一竅不通。

帶著內心一直以來的焦慮，王晶終於在開拍前一天求教了父親：

「老頭，究竟闊銀幕有幾個鏡頭？」

王晶之父王天林

雖然當晚並沒有聽懂，第二天王晶還是以一種臨危不亂的精神完成了拍攝。為防止老員工給他下馬威，王晶在開拍的頭幾天，就先拍了全片最精彩的一幕，得到了認可。一個月後，王晶學會了所有的基本鏡頭技術與知識。

在初期，我甚至認為自己導演好屎，後來發現大把人屎過我，才慢慢建立了信心。其實，我是站在一個製片人的角度去拍戲，能用十元拍出來的東西，我不會用十一元。所以水平長期處在七十五分，我會嘗試在導演生涯的最後十年改變這一點。

——王晶

事實上，誠如王晶本人所說，王晶作為一個監製（製片人）的思維，是遠遠強於導演的。王晶視導演楚原為師父，他跟王晶講過一句金句：

「阿晶，電影圈泡女演員不是罪，遲到早退不是罪，耍大牌擺譜也不是罪；而只有一條死罪，就是『唔收得』（不賺錢）」

這也成為王晶受用一生的原則。

不管人家怎樣說怎樣罵，不讓老闆虧損，不讓自己虧損一直是王晶放在第一位的，而他也確實做到了，王晶是一個幾乎不賠本的電影人，在周星馳的《美人魚》之前，他是香港累計票房最高的導演。

王晶稱他工作的目標和方向，就是要拍觀眾喜歡看的片子，符合市場需要的片子，並不是追求高評價、高分數的片子。

雖然一直以來他都將票房放在第一位，但也確實在很多類型片上做到了優秀，如賭片、追女片、黑幫片、無厘頭喜劇、情色片等，甚至文藝片也有所涉獵，只不過因為不賺錢而不再拍攝。不過他本人是非常喜歡文藝片的，會投資很多明知賠錢的文藝片，這個後文會說到。

我希望你愈來愈紅 最好紅過我

王晶合作過幾乎香港所有大牌，他挖掘過很多人，也捧紅過很多人。我超級喜歡的女星舒淇就是他從台灣帶到香港發展的；邱淑貞參選香港小姐那一年美女如雲，王晶一眼就發現了她的明星潛質，最終將她打造成一代性感女神；黎姿在他的《古惑仔》中大放光芒；以及張家輝、周潤發等，甚至是與之虐戀情深的周星馳，都在王晶處有所進益。

《古惑仔之人在江湖》中的黎姿

劉偉強是王晶一手捧出來的導演，劉在邵氏當機械小工時他就已經看好，王晶將劉導演的《香港奇案之強姦》投到自己旗下，之後一直合作，《古惑仔》後銳意捧他，到支持他拍《風雲》，王晶對劉偉強說：

「我希望你愈來愈紅，最好紅過我，我才有成就感。」

再到後來向林建岳推薦《無間行者》，成就華語經典之作《無間道》。王晶很快慰，因為台前幕後他都捧出了巨星，這才是電影圈真正的薪火相傳。

《無間道》

王晶有一次接受《暴走看啥片》的採訪，記者問他是什麼讓他如此高產，王晶慵懶地坐在那，輕描淡寫地說：「第一就是喜歡咯，而且得維持我手下一堆人的生活，也能夠給一些年輕的幕後人，跟年輕演員多爭取一些拍攝經驗。」

我想，他是真心的。

90年代後香港電影逐漸沒落，特別是97年之後慘淡的不行，有點本事的人都想別的出路，只有王晶堅守香港，什麼爛片都接，不敢說大賺，至少回本，你們覺得沒什麼，可他養活了多少沒工開的香港人？你們光覺得《無間道》救市，實際真正救市的是王晶，不是他保留了香港電影的一些種子，現在香港電影早就完蛋了。這對香港電影多大的貢獻啊。

香港資深電影人——吳思遠

也做演員：來自周潤發的暴擊

很多人認為王晶喜歡演戲，因為他經常在片子中串演一些閑角，尤其是他的一些猥瑣好色、傻仔肥佬形象很是深入人心。

實際上，剛入行時，王晶還不是一個胖子，年少輕狂的他是有一個演員夢的，他也得到了機會，出演了《畢業後》，同劇演員有黃新、吳孟達以及後來的天王周潤發。

但王晶才是主角。

這一次的演出，卻是一次讓我死了心的演出，當時我只有一百三十磅，經常打籃球，自問有小生資格，但一見當時仍未發紅的周潤發，心裡已倒抽了半口涼氣。

周先生當時也只二十歲，但即使當時的我也看得出他必然會大紅大紫，自己同他相差九班，這一下馬上令我死了做演員的心，專心當好編劇。

——王晶

《賭神》中的周潤發

王晶真的沒有吹牛，在受到了發哥的暴擊後，有十年他都沒有想過要當演員。直到1984年，因為曾志偉臨時有事不能出演他的《我愛羅蘭度》，王晶才被迫親自上陣，真正地當起了演員，當年票房也有千萬。

後來他又演了不少的電影，多數是演傻小子。九九年王晶找周星馳拍《千王之王2000》，周讓他演大反派法拉利，還要大耍螳螂拳，為他賺得一個「肥螳螂」的稱號。其實王晶演技還算不錯的，不過多數屬於玩票性質，王胖子還是有點可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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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許鞍華：文藝片是親兒子

王晶很喜歡文藝片，他自編自導的影片《笨小孩》獲金馬獎的最佳劇本提名，還讓葉德嫻提名了金馬和金像兩個獎項，但這部影片被王晶視為遊戲之作，因為不賺錢，他之後也就不怎麼拍文藝片。但對於別人的文藝片投資，王晶卻毫不吝嗇。

許鞍華

許鞍華是王晶早就想合作的導演，2008年，許鞍華拿著劇本《天水圍的夜與霧》到處找人投資卻不得，他和王晶說起這個故事，王晶問她還有沒有別的故事，她把《天水圍的日與夜》拿出來給王晶看，說描述的只是一個普通人家的日常生活，有點悶，她沒有把握說服王晶。

結果王晶就定了拍這個，投資120萬，用高清數碼來拍。沒想到這部電影成為與他有關的電影中，拿獎最多的一部。

之後王晶又給了許鞍華700萬，投了《夜與霧》，這部片子賠了，王晶一如既往給許鞍華投資，拍了《得閑炒飯》。

其實不只是許鞍華，九十年代王晶創立自己的公司，就一直有在投資商業片之外的各種片子，只不過多數時候，為了避免自己的名字影響觀眾對影片的印象，他都毫不聲張，甚至不署名。

王晶投拍關錦鵬的《愈快樂愈墮落》，這部電影也沒賣座。

他說：「全世界的文藝片都不賺錢的啦，自己的口袋裡還有錢，可以支持就支持一下吧，如果不能賺錢，就當培養新人啦。」

比起對商業片的斤斤計較，文藝片可以說是王晶真愛了。其實不只是熱愛，更多的是一種責任感：

（文藝片）已經沒有了，你還不拍，就永遠沒有了。

不能只拍一類片，必須有我拍的這種片，也有許鞍華這樣的導演拍的那些片，才算是完整、完善和負責任的香港電影公司。

與周星馳：虐戀情深

王晶經常在公開場合diss周星馳。兩人合作過很多經典電影，其實在合作之初，兩人很合得來，周星馳把童年的窮困，母親含辛茹苦養大幾個子女，他早年的不得志，甚至是戀愛史全告訴了他，那段日子兩人可以說是志趣相投。

在王眼中，周才華橫溢，是個極破格的好演員，後來執導的《食神》《功夫》也證明他是一個好導演，但逐漸，王開始感覺周變得太自我，甚至是有點自私，他認為周星馳是片場「暴君」。

《九品芝麻官》 王晶與周星馳

王與周在《神龍教》一片中已有裂痕出現，周在台灣大紅，開始結交城中富豪，開始炒樓，在《龍過雞年》拍攝現場，周帶來了一位大富豪，在房間一角談笑，這位先生也不友善，沒照一般常規跟導演打招呼，王晶並不介意這個，只是覺得周星馳變了。

《江湖王晶——周星馳令我心淡》

但讓他們的關係徹底淡化的，是另一件事。兩人合作《少年李小龍》，由嘉禾出製作費，給王和周八百萬港幣再分紅。這在當時是很高的條件，周提出六四分的要求，周六王四，王認為反正有不少分紅，就同意了。

兩周後，周提出另一個要求，三七分，周七王三，王有點不悅，但他真的想拍這部片，又一次同意了。一個月後，周提出了第三次要求，二八分，周八王二。這次王晶真的生氣了，覺得這樣的合作沒有意思。結果最終王晶聽說嘉禾以八百萬片酬請周星馳一個人當演員，據說是拍《武狀元蘇乞兒》。

王晶由此感到心淡，決定以後只和周工作，不和他深交。（以上全部陳述來自王晶主觀觀點，整理自王晶所寫的《江湖王晶》）

即使王胖子時不時明裡暗裡吐槽周星馳一番，他卻始終認為周星馳的演技是華人影壇當中第一人。經常對其大加讚賞。

他認為「周星馳演技變化很大，而且很細緻，而且真的演了第二個人出來，那不是周星馳」，他提到周星馳在《月光寶盒》里照妖鏡的鏡頭，對其表情變化的欣賞溢於言表。

他說周星馳其實是一個很怕被別人看穿的人，然而自己經常看穿他，所以周星馳很不高興，以後也就沒什麼合作了。

王晶對周星馳真是又愛又恨啊。

與王家衛：天平的兩端 寫給你的情詩

九十年代，王晶很紅，人紅是非多，自然也就樹了敵，其中有的是真的不喜歡他，而有的敵人卻是媒體刻意塑造出來的，比如王家衛。

如果說王晶的影片是「大俗」的話，王家衛可稱得上是「大雅「了。

傳媒刻意將兩人列為相對的兩極掌門人，而當時王晶與王家衛仍未說過一句話，但他很喜歡王家衛的電影《旺角卡門》。

後來兩人靠同一片商的資金開戲，王家衛當時拍的是《東邪西毒》，這才有了王晶第一句抨擊他的話。原因無非是資金有限，而王家衛一向精益求精，拍了兩三年仍未拍完，把資金壓死了，片商的錢自然捉襟見肘，本來該給王晶的錢給不了，只能壓縮成本，最後質量也無法達到預期。

在這種情況下，埋怨人是一件正常的事，可這埋怨被媒體無限放大，即使這時兩人依舊未曾交流過半句。

直到兩千年初，王晶做一檔訪談節目，突發奇想邀請王家衛做嘉賓，王家衛大方接受，節目做的很好，從此兩人偶有茶敘。

王家衛曾邀請王晶聯合監製一部電影，但後來因想法有距離而未成。後來王家衛在籌拍《一代宗師》時，兩人見面，絕對是惺惺相惜，而毫無敵意。

王晶和王家衛是好朋友，這也許在很多人看來是一件大跌眼鏡的事。很好笑的一件事是，有一次王晶去王家衛公司樓下的一個茶館，兩人聊天，有一個年輕人開門看到他們坐在那，驚訝得嘴都合不上。為什麼這兩人不打架還喝茶？

其實王晶一直很敬佩和喜歡王家衛，即使他的很多電影里都出現了調侃和嘲諷王家衛的橋段，卻也變相證明了二王之間的「損友關係」

王晶的電影《精裝難兄難弟》中，有大量向粵語片致敬的橋段，甚至塑造出了「王晶衛」這個形象，對王家衛進行了喜感十足的調侃。

《精裝難兄難弟》

調侃之中也有情義，劇中的小胖子代表王晶，從他與王晶衛的對話中，能夠感受到王晶的自嘲以及對王家衛獨特的表白。

《精裝難兄難弟》

其實王胖子什麼都懂啊

說到這，插播一句，王晶視為師父的導演楚原，在今年第37屆香港電影金像獎中獲得了終身成就獎。

《精裝難兄難弟》中，王晶也對楚原進行了致敬。

王晶衛在時空裂隙里，遇到了一身白西裝的楚原。

王晶衛問他：「你是誰？」

他回答：「我是電影。」

不只是《精裝難兄難弟》，《珠光寶氣》《賭聖2：街頭賭聖》等電影中也不乏王晶對王家衛的調（表）侃（白）

《珠光寶氣》

王晶和王家衛是香港電影天平的兩端，缺一不可。

在我看來，兩人都是十足的「文青」，只不過王晶是屬於臭無賴型的。

不過，也無賴的可愛。

我的經歷猶如坐上過山車，遇上過最好和最壞，交上畢生好友，也樹立了無數敵人，為自己創造了極佳的機會，也捧紅了很多導演、紅星。

曾經身後跟著一個兵團也似的巨大班底，也曾經孤身一人，聖誕節在上海的小賓館病得七葷八素，無人照料，曾經一年內拍七部巨星雲集的電影，一個夜班上半夜拍周星馳，下半夜拍成龍；也曾經拿著劇本，到處敲門卻無人問津，經歷了身畔美女如雲，但終於回歸家庭，體驗到親情無價。

雖然是這樣，但我非常清楚的是，我從未因我做的任何一件事而後悔，假若上帝給我一個重來的機會，我也會走回同樣的每一步:因為我相信我這二十年中作的每一個決定，都經歷過深思熟慮，是一個成年人所做的，負責任的決定。

至於成敗得失，我反為看得很淡，我信命，也信緣，有緣則相聚，有緣則事成：緣盡之日，一切煙消雲散。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

——王晶《江湖王晶》

參考：

王晶《少年王晶》

王晶《江湖王晶》

湯禎兆《香港電影夜與霧》

知乎：如何評價電影人王晶？

新浪網：《許鞍華：我的老闆王晶》

作者簡介

中國傳媒大學

16影視製片

徐曉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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