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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讀《美國史》雜感

《美國史》開篇第一句就是「歷史從來充滿諷刺。運氣與偶然有時決定了人類命運的走勢」。

對於西歐人探索美洲而言,歷史上最具諷刺性的事件之一就是這片新大陸的名子——America——的由來,新大陸不是用其發現者的名子命名的,估計義大利人克里斯托弗·哥倫布,無論是在天堂還是在地獄裡,聽到這個消息,一定是哭暈在了廁所里,醒來後仍然一幅如喪考妣狀。而另一位義大利人阿梅里戈·韋斯普奇(Amerigo Vespucci)則一定心中一陣竊喜。這位1499年登上南美洲海岸的探索家,其名子的變體成了地圖繪製者標記新大陸的符號。

不同的歷史觀,就有不同的歷史敘事。不同的敘事所指,就有不同的價值判斷。強調太多的歷史必然性,必是為某種想要宣傳的對象,尋求其存在之合理性的歷史依據;或是為某種想要批判的事物,尋找其存在之荒謬性的歷史證明。不過如此而己。歷史這東西,站在後面往前看,就容易產生必然性的錯覺,如果順著歷史的進路,平行關照,便會發現,偶然性隨處可見。

人類的世界,說到底不外精神與物質,於是人類的歷史,就成了一部精神探索史與物質追逐史,人類的一切偉大與不堪,也都可以歸結到這兩個方面。

歐洲人對美洲的探險,就是一部精神探索與物質追逐的活劇。「不同的動機促使他們踏上了這一(通常是)充滿艱辛磨難的橫跨大西洋的遠航。他中也不乏渴望能找到金子和香料的冒險家和碰運氣的人,還有些是虔誠的基督教徒,他們要在新大陸建立上帝的王國,其他人有罪犯、負債者、契約傭工,以及被流放的政治犯或異教徒。絕大多數人則僅僅是為了得到一塊土地、多一點工資和更多的掙錢機遇。」

對於懷著文化優越感的歐洲人來說,美洲土著印地安人是必須要被征服、奴役的。摧毀他們的生活方式,霸佔他們的土地和資源,完全符合上帝的旨意。歷史無數次的證明,悲劇性的惡果確實與偏見和誤解有關,但作惡者、製造悲劇者,總可以為自己的行為找到貌似合理的借口。於是我們看到史書上,血跡斑斑的同時,也看到勝利者的道貌岸然、滿臉正義與滿嘴仁慈。

正如所有異文化間的征服,都不外乎戰爭與信仰兩種手段一樣,歐洲人對印地安人的征服,除了通過戰爭來消滅印地安的肉體外,還伴隨著對印地安人精神的征服。但其手段卻具有創新性。一般的戰爭,不過乎冷、熱武器間反抗,一般的信仰之戰,也不外乎宗教宣傳等等。但歐洲人征服美洲印地安人,除了使用這些常規手段,還成功利用了由他們帶來的傳染病——傷寒和天花等。對於美洲土著來說,這些傳染病比歐洲人的火藥更具殺傷力,因為他們體內缺少這些疾病的抗體,而且也缺少控制這些疾病漫延的知識。

歐洲人成功利用了這一點。首先,他們將其作為一種戰爭征服的利器。在他們進攻阿茲特克人時,絕定在圍困城市的同時,派一個感染了天花的奴隸潛入城中,雖然西班牙人,在這個過程中,曾被打敗並造成了大量人員傷亡,甚至出現了所謂的「凄慘之夜」,但最終被天花奪去大量人口的特諾奇蒂特蘭城,被西班牙人佔領了。政權可以被爭服,土地可以被佔領,但人心卻不一定。因為缺乏對這些疾病的了解,這些土著部族的領袖,包括宗教領袖,其地位理所當然受到部族成員的質疑,他們的傳統巫術也失去了以往的震攝力。對於土著政權而言,也許這些才是最具根本性的威脅。歐洲入侵者更是藉此宣稱:就是因為土著拒絕信仰基督教,才造成了疾疫肆虐,這是上帝對他們的懲罰。就這樣,美洲土著與歐洲人入侵者,以及後來的非洲奴隸之間最大的交互關係——疾疫,成了這一時期美洲大陸真正的主角,《美國史》的作者說,被歐洲人屠殺的美洲土著人口遠少於被這些傳染病奪走的生命,無論說這些話,其背後隱藏著什麼樣的目的,至少證明美洲土著的生命在很長一段時間,深受歐洲人帶來的疾疫的困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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