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紅星新聞（ID：cdsbnc）

達瑞爾·洛倫佐躺在血漿捐贈室中，這個房間里擺放著大約40個沙發，每個沙發旁都配有一個血壓袖帶和一個離心機。身穿白大褂的工作人員將針扎進他的靜脈中，將血漿從血液中分離出來，儲存進一個大瓶子中。隨後，無蛋白質的血液又重新流回達瑞爾的體內，以重建營養供給。

基立福公司的血漿中心 圖據公司網站

在結束血漿捐贈後，達瑞爾收到了一份標註著自己酬勞的日曆，如果堅持每周能兩次捐贈，還能得10美元的額外獎勵。

如今，在美國，由於社會福利保障不足，越來越多人開始湧入血漿捐贈中心。有人是為了試圖彌補開支，而有人甚至將定期捐獻血漿當作了唯一的收入來源。

而正是靠著這些急需現金生存的人們，在美國最貧窮的社區中，每天都有大量血漿被源源不斷地收集出售，繼而推動著一個價值數百億美元的全球產業加速發展。2000年到2015年，血漿市場從一個不足50億美元的產業，迅速成長為一個200億美元的大市場，並有望在未來10年保持快速增長。

美國血漿捐贈次數的上升。數據來自血漿蛋白治療協會

根據行業組織血漿蛋白治療協會的數據，在過去的十多年裡，美國人捐贈血漿的次數增漲了兩倍多，從2006年的1200萬增加到2016年的3800萬。與此同時，各家製藥公司開設的血漿捐贈中心數量也翻了一番，從2005年的不足300個站點增至現在的600多個。

如今，湧入各地血漿獻血中心的美國人，已達到了史無前例的數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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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70%的血漿供應來自美國

血漿，是人體血液中的一個成分，是極其寶貴的資源。在美國，不同於血液只能捐獻，血漿是允許出售的。

而血漿產業蓬勃發展的基礎在於，血漿在血友病等罕見病症的治療中，有著無可取代的地位。不僅如此，涉及血漿的療法都屬於高強度、高密度，一名血友病患者，一年的治療就需要耗費多達1200次捐贈的血漿。因此，全球每年對於血漿的需求量高達數百萬升。更重要的是，隨著許多國家的人口老齡化，以及更多需要血漿的治療方式出現，全球對血漿的需求正與年俱增。

血漿是血友病治療中重要的組成部分。 圖據《大西洋月刊》

販售血漿，對於製藥公司而言，是個一本萬利的生意。他們花150美元成本獲取的一份血漿，轉手就能以500美元的高價賣出。如今，全球的血漿供應幾乎被奧克特琺瑪、基立福等5家跨國公司所壟斷，而血漿最主要的來源地就是美國。

如今，美國是全球當之無愧的血漿「產地」，供應著全球70%的血漿。而這個行業之所以能在美國蓬勃發展，一是因為美國政府允許捐助者有現金補償，最重要的則是，美國對於血漿捐獻管制的鬆懈。在美國，一個人每年可以捐獻104次，這遠高於歐盟及其他國家規定的一年45次。

在美國，花1個半小時捐獻血漿就能賺到50美金。這激勵了數以百萬計的美國人，尤其是低收入社區的人，定期前往捐贈中心出售自己的血漿。每月幾百美元，對幾乎沒有其他收入來源的人而言，是一筆可觀的收入。

而血漿行業的商業模式正是依賴於這部分急需現金的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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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金錢誘惑貧困人群和大學生捐獻

「你只需要走進去，再帶著錢走出來。」前萊恩社區學院的學生夏安?約翰遜說道。每周，夏安都會兩次前往尤金市的Grifols Talecris血漿捐贈中心，用自己靜脈中的血漿換取生活補貼。在這裡，捐贈者每周能獲得25-150美元不等的收入，這取決於他們的捐獻次數，每月最多8次。

23歲的夏安是這裡的常客，由於工時被縮短，她從18歲起就開始靠賣血漿補貼生活。在尤金市，許多年輕人和學生都會前往捐贈中心，以此賺取現金。在基立福的官網上，甚至寫道，捐贈中心離俄勒岡大學只有幾分鐘的路程，學生們可以在捐贈血漿的時候順便做作業。

夏安·約翰遜站在當地的血漿捐贈中心門前。攝影師Sarah Northrop攝

曾在尤金市基立福捐贈中心工作過的抽血師貝絲·維亞爾表示，幾乎三分之一的捐獻者，都是18至24歲的年輕人。一些大學生們常常為了生活費奔波於工作和學業之間，因此便有人開始依靠創造性的方式賺外快。

為什麼捐贈血漿？48歲的達瑞爾·洛倫佐表示，因為需要支付房租。「我的銀行存款沒多少了，我是一名記者，靠自由撰稿和打零工賺錢，」他介紹道，「然後，我看到了血漿捐贈的廣告，一次50美元。」

於是，達瑞爾決定嘗試一下。整個捐贈中心，就如同學校食堂一樣嘈雜，一句標識語出現在了大廳最顯眼的位置：「除非捐贈完成，否則不付款。」一群初來乍到的人排隊等待體檢，也有常客匆匆地在自動終端機上登記。任何時候，都有50-60個捐贈者在大廳中來來往往。「所有的人都像我一樣，充滿希望地、一貧如洗地、迫不及待地想得到現金報酬。」達瑞爾描述道。

躺在舒適的椅子上，聽著機器過濾你血液的聲音，這似乎是一種快速、輕鬆的賺錢方式。血漿捐獻中心十分清楚這一點，他們將目標對準了那些生存艱難的貧困人群，以及收入不穩定的大學生群體，從中牟取暴利。據美國廣播公司報道，美國近80%的血漿中心位於美國貧困地區。

「你不會相信，究竟有多少人在使用血漿卡購買咖啡和食物。」一名在咖啡館兼職的大學生魯迪·馬丁內斯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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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為通過身體檢測作弊

有許多捐贈中心甚至還推出了各種獎勵政策，誘惑人們不斷前往：一次50美元，如果能每周捐獻兩次，每次就能得到60美元。

為了鼓勵人們多次捐贈，血漿中心推出了各種獎勵券。圖據網路

按照規定，血漿中心工作人員會對捐獻者進行健康檢查。只有在通過血液蛋白質含量、骨骼檢查等一系列測試後，才能開始採集工作。但為了得到現金，一些人不惜撒謊作弊，通過檢測。

一名長期酗酒的流浪漢Bubba，已經捐贈血漿15年了，這是他唯一的收入來源。然而，長期酗酒的惡習常常讓Bubba無法通過健康檢測，但急需現金的他無意間發現，吃一大口番茄醬，就能順利通過健康測試，於是這成為了他隱瞞酗酒的法寶。「每個人都說謊,」他說，「在這些問題上，沒有人是誠實的。」

51歲的加布里埃拉是三個孩子的母親。八年前，在州政府工作的她被裁員解僱後，便成為了血漿捐贈中心的常客。她承認，在意識到自己太瘦而不能通過測試後，穿上額外的衣服，最後勉強達到了110磅（約100斤）的最低體重。加布里埃拉表示，不少人還會在腳踝綁上沙帶。

他們或許明白，這會對自己的身體帶來傷害。然而，對於依靠捐獻生存的人來講，他們無計可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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頻繁捐獻後果嚴重，血漿中心隱瞞實情

有不少人將血漿產業稱為「骯髒的生意」，因為這些公司徹底無視捐贈者的健康。長期以來，人們對於每周允許兩次捐獻是否太過頻繁，都存在著疑惑。畢竟，在其他西方國家，每兩周才被允許捐獻一次血漿。

通常，美國血漿捐贈中心的宣傳冊中都會寫道，「捐贈血漿是安全的」，副作用僅限於「輕微的眩暈和瘀傷」。

離心機將血漿從血液中分離，再將無蛋白質的血液重新輸入血管中。圖據網路

然而，在捐贈完成後的第二天，達瑞爾·洛倫佐發現自己的雙腿失去了力量，無法站立，隨後他便失去意識暈了過去。5個小時後，達瑞爾漸漸恢復了意識，這時他才意識到，血漿捐贈的副作用不僅僅是「輕微的暈眩」。

同樣，48歲的凱文·克羅斯比也出現過多次相同的情況。為了養活6歲的女兒，他從10年前開始定期捐獻血漿。「每次我都有這種奇怪的空虛感，尤其是捐獻的第二天，我都會產生嚴重的疲勞感。」他說。

所以，頻繁捐獻血漿真的安全嗎？為什麼捐助者會出現斷電般的疲勞感？

對此，醫史學家哈莉特·華盛頓解釋道，因為在血漿置換過程中，捐贈中心經常使用一種檸檬酸鈉的化學物質來防止血液凝結。一旦檸檬酸鈉與血液中的鈣結合後，身體中的鈣就失效了。最壞的情況是捐獻者因此患上極度低鈣血症，這是致命的，但也是十分罕見的。而更常見的情況是，人們會暈倒、有刺痛感、麻木、肌肉收縮，甚至癲癇發作。除此之外，鈣失效還會造成嚴重的健康問題，比如：心律失常、骨質疏鬆、眼疲勞、呼吸困難和慢性腎病等。

相較於血液捐贈，捐贈血漿的後遺症需要住院治療的風險性高得多。而這些血漿捐贈中心，完全沒有告知捐贈者相關風險。

有不少人表示，曾在中心詢問過這種癥狀，但得到了絕對安全的保證。正如廣告詞中寫到的一樣：「捐贈血漿是一個低風險的過程，很少或甚至沒有副作用。」而不幸的是，更多的人，對於低鈣血症毫不知情，對長期捐贈的慢性健康後果知之甚少。

但最令人擔憂是，許多人都是自願捐贈，並且在沒有足夠社會保障的情況下，捐贈血漿是他們賴以生存的方式。而如今，隨著社會保障體系變得越來越弱，血漿產業也變得越來越強大。

很多人承認，自己曾頻繁出現奇怪的刺痛感覺、或是雙腳如橡膠腿一般無力、或嚴重脫水。但即便如此，他們仍然不得不想盡辦法靠著撒謊、偽裝等手段，通過健康測試。

生存困境，讓他們的健康狀況越來越糟，想要捐獻血漿變得愈發艱難，但對於他們來說，如果不捐獻血漿，甚至連一口飯都沒得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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