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法國，勤勞工作為何受到懲罰

近日，一則來自法國的新聞引起了國內媒體的熱議，一位麵包師因為在2017年暑假期間每周開業七天而被省政府罰款3000歐元，這個判決很快引發了當地幾百名居民的不滿，他們聯署為麵包師說情，要求政府減免罰款。此類判決在法國並非孤例，2015年初，法國另一位麵包師也因為每周工作七天被罰款。更為國人所熟悉的是，2011年巴黎中國城的華人商戶周日經營的傳統被當局下令終止，這些例子都說明，在法國，放棄周日假期努力工作不但不會得到鼓勵，反而會被懲罰，這和獎勤罰懶的中國價值觀背道而馳。

為什麼法國政府會對個人是否選擇周日工作如此敏感？這和法國的文化傳統有關係。法國法定休息日深受天主教的影響，周日被視為勞動者休息、家庭團聚、親朋社交的專門時間，周日不工作已經被視為每個人的固有權利。周日休息的權利早在1906年就被法國勞動法規所保障，這項法律明確規定每位勞動者每周工作時間不能超過六天。只有產品服務性質特殊或公共需要的行業，如旅館業、加油站、醫院等才有權利每周七天都營業。對於以麵包店為代表的食品零售業，允許周日開業到下午1點，但必須在周一至周六補休一天。

此外，最近數年多次出現法國麵包師每周工作七天被罰款事件也和麵包行業的特殊情況有關。麵包是法國人的主食，麵包業的穩定關係民生。麵包行業普遍反對每周工作七天，因為這可能導致競爭加劇和勞動崗位的流失。同時，因為法國法律對於員工每周工作六天有嚴格規定，如果放開周日工作，將有利於售賣麵包的大超市，對於僱用人數極少且無法調整輪休的小麵包店相當不利。最後，手工麵包是法國麵包行業的特色和驕傲，但手工麵包需要耗費大量的人力，而法國勞動力成本較高，如果廢除周日休息制度，在高人力成本的衝擊下，可能會導致越來越多的機器製造麵包取代手工麵包。

但就本文開頭提到的罰款事件而言，被罰款的麵包師是其所在小鎮唯一手工麵包師，而且他暑假營業的重要動機是滿足前來小鎮旅遊的遊客需要。他周日營業不但不會加劇競爭，反而有助於提高當地旅遊業的服務水平，因此當地居民為他說情。這說明周日工作禁令在具體實施中有過於僵化不知變通的地方。

其實，從2011年巴黎中國城華人商戶被禁止在周日營業開始，最近幾年法國圍繞工作時間的法規和禁令都引發了爭議和討論。支持的一方認為，這些禁令維護了行業公平和勞工權利，也有利於實現更充分的就業。而反對的一方則認為，這些禁令讓法國損失了收入和工作崗位，還損害了法國旅遊業的競爭力。特別是2011年法國陷入歐債危機後，經濟相當不景氣，限制工作時間的法規和文化被英美等國冠上了「懶惰」、「貪圖享受」、「不思進取」的標籤。

在此背景下，法國政界和商界也在採取措施，增加法國工作制度的靈活性，比較有代表性的就是2015年8月通過的「馬克龍法」，此法因立法提案者、時任經濟部長馬克龍而冠名，這條法律規定法國旅遊城市及重要火車站在補償員工的基礎上，可以增加周日營業時間直到全年周日無休營業。據統計，此法實施後，周日開業的商戶數量大幅增加，營業額和就業崗位也獲得相當可觀的增長。但法國並不打算將「馬克龍法」擴展至全國，理由是旅遊城市周日營業吸引的更多是遊客消費帶來的增量，而其他地區周日營業會分攤平時消費的存量，對於後者而言，周日營業的效率很低，得不償失。

法國式的「懲罰勤勞」並非否定勤勞工作的價值，個人的勤勞工作，從全社會的視角來看有時候是浪費勞動力的無效工作。同時，政府也不應該為了遏制非理性競爭，抑制工作積極性和社會經濟活力，更適宜的做法是根據不同行業、不同地區做出具體的引導措施。如何在勞動、休息和效率三者之間找到最佳平衡，不僅是法國人努力實現的目標，也是崇尚勤勞的中國人需要認真思索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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