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所以稱之為生命

生命被稱為生命，正如西風被稱為西風。

01

又是一年清明時節。

我對清明最深的印象，源自我的太姥姥。每年大約這時候，我媽和姥爺總是會揀一天人少的時候，起很早很早，坐很遠很遠的車，說是去看我的太姥姥。

大四那年吧，這個時節我剛好在家，我不忍心看著「老小孩」帶著「老老小孩」在陰冷潮濕的清明天里互相攙扶著步履蹣跚，於是自告奮勇想要代替她們去。後來姥爺不放心，硬是拽著我媽跟來了。

那個地方真的很遠，而且每年的這一天天氣都是又濕又冷。因為走的久，很容易覺得熱，可是脫了外衣又會覺得冷風刺骨，直打哆嗦。我們走到離家最近的公交車站也要30分鐘。姥爺嘮叨著我怎麼不多穿點，我則故作輕快地誇他步伐矯健，竟然能跟的上我的速度。

終於上了那輛老舊的公交車。車子發動時，發電機發出嗡嗡哀鳴，車廂里散發出特別濃重的柴油的味道。透過車窗，感覺行人乎多乎少，在陰森森的天空的襯托下，「路上行人慾斷魂」這一句，真真是十分貼切。

在車上，姥爺便開始回憶過往。也是這個時候，我才知道原來我和我的太姥姥是見過面的。我那時候很小，一、兩周歲的樣子。每次去看太姥姥，她都十分歡喜。給我糖吃，給我玩具，還常常給我媽零花錢，說「給姍姍買好吃的」。而我特別會討好她，太姥姥喜歡我，比喜歡它嫡親的孫輩還要多得多。

太姥姥走的那天是個清晨。我只記得天還未亮，我還在睡夢中就被電話吵醒，電話這頭的媽媽先是尖叫了一聲，然後開始哽咽、啜泣；然後就換做我爸聽了電話。後來聽她們說，太姥姥凌晨時開始鬧不舒服，家人都知道不好了。她臨終前卻還一直提到我的名字。

再後來，便是她的葬禮。具體的程序我已忘的差不多，也許是大人們心疼我，我壓根兒就沒怎麼參與。只記得後來，她們把我帶到一個地方，四周光禿禿的，都是黃色的土，只有一塊白色的長條形的石碑，大家輪流上去鞠躬。因為太姥姥算是喜喪，大家一開始的氛圍都特別好。誰知道輪到我時，不知道是我太膽小了還是怎樣，鞠躬的一剎那，哇的大哭起來。嘴裡念著「太姥姥你別走」。所有的親人都愣住了。然後一群老少爺們被一個不到三歲的小娃娃帶到失聲痛哭，包括我爸。

「你啊，本來我們大家都覺得沒什麼，就因為你那麼一哭，大家一下子都觸動了。」姥爺點著我的鼻子說。「對，然後我們大家都說，咱家姍姍好懂事好仁義的」，我媽接話到。說著說著，車子就距離目的地越來越近了。

下車後，還有很久一段路。我跟著姥爺，這時候的他一句話便都沒有了。到了太姥姥那裡，姥爺拿著小掃帚，很仔細的掃著；媽媽把準備的東西拿出來，我看著她們，幫著她們，也一句話都沒有說。等我有機會環顧四周時，我才想，這麼冷清的地方是不是只有這個時候才會更熱鬧些？

我本不想提這些。對我而言，我並沒有痛失摯愛。但是我卻深深知道，終有一天我們要學會放手，終有一天我也會面對這一切。我可能會自己來，自己走，我可能在這一生中，只有每年的這一天才不會覺得寂寞。

02

下午的時候，偶然和同事聊天。看到了她的朋友圈看起來不太好，便小心翼翼詢問。她故作輕鬆的說著，沒事，去祭祀了，不小心扎了手。

我想她心裡難過的要死吧。我卻什麼都不敢說。我說，那個地方呀一定比我們這裡好太多，沒有霧霾，沒有污染，心曠神怡，她們會過的很開心；我說，我們的開心天上的人都知道，都欣慰；我說，我們都只不過是在不同的地方互相等待對方而已，感情在那兒，永遠都不會太遙遠。

還有一個朋友，我想這個時候會不會她也很需要陪伴。可是我點開她的頭像，什麼都不敢說。憋很半天，才打出幾個無聊的破位元組。我什麼都不敢說，什麼都不敢做。因為我總怕自己和你們相比，脆弱的像朵棉絮，不用吹就散了。當事的你總要比旁觀的我堅強。而旁觀的我，只會二逼一般杞人憂天。

03

今天和一隻狗吵架。很氣。

我承認，我爹媽分道揚鑣後，情感脆弱如我，不知哪根弦搭錯了，20歲之前怕是從來沒有正常過。我和我親近的朋友講過，我就會欺負人，誰對我好我就越欺負誰。

比如沒事兒作作我媽。割個腕，跳個樓，坐個窗檯，砸爛房間里所有的易碎品，書架上的書全都一股腦兒撇在地上，一本本撕再一本本粘好。

可是我也說過，個性強硬如我，我對此生沒有後悔，唯一後悔的事情就是那些日子裡為什麼那麼不懂事，為什麼錯過了那麼好的一段母女時光。現在的人，走的走了，老的老了，忙的更忙了，脆弱的假裝堅強著卻更脆弱了。我真的很後悔。

我很後悔沒有在你身材苗條的時候和你穿一樣的衣服，我很後悔沒有在你年輕貌美的時候再多誇一誇你，我很後悔我沒有再多聽聽你們的話，別那麼任性，別那麼偏執。

我真的後悔了，我也在彌補著。我錯的，我認了。可是你又沒見過當時的那個我，也沒有理解過我的心情，憑什麼指責我、判斷我會不長進到現在做著和小時候一樣的蠢事？

你難道就敢保證，如果當時換作是你，你會做的比我更好嗎？

吵架的時候突感無力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彷佛被人抓住了把柄，戳中了軟肋，打到了七寸。

一路走來，我想我學的越來越多的就是如何去認輸。我技不如人，考試考不過人家，我認輸；我四肢不發達，運動跑不過人家，我認輸；我空有一張嘴或一支筆隨便寫點什麼，可是我卻不知給誰看以及意義何在，我認輸；我情商不高，頭腦不靈光，做事比不過人家周全，我也認輸。

可是我沒有蠢到會繼續惡意地對著這個世界。我只是想，珍惜現在的每一天，感受每一天的感覺，做成自己想做的事，做自己想做的那種人。

我也想把小時候的自己也再活一遍，我也想在年幼的時候不擔心不害怕，不質疑不假設。可是統統都沒有了，小時候的自己早就不在了。

04

如果給我一個超能力，我希望是預見未來。

我是個極膽小的人。安全感這個東西從來都是自己給自己，但是你知道你不能總揮舞著手中的鎚子張牙舞爪。鎚子或者扳手，都很沉，即使放在床下緊急情況你也未必能拿的起。

我怕死，怕輸，怕失敗。可是一輩子那麼長，所有的所有都要一點點經歷，慢慢來。生活才不會因為你膽小而為你開個掛。它會一點點打磨你的稜角，吞噬你的脆弱，銷毀你的靈魂。所有的事情，你都會經歷，只是早晚而已。

誰都不要小瞧誰。你經歷過的，早晚會輪到我。

而得到和失去，一生中鱗次櫛比。人生而頑強，什麼都能抗得過去。

05

生命之所以稱之為生命，正如西風之所以稱為西風。

世界大多數時候，就是「樹欲靜而風不止」的樣子。你要怎樣學著佛系去面對波瀾？

每個人都在用力活著，都在好好活著。即便是一個悲傷的節日，我們寄託的也都是美好的祝願。

西風從東邊而來，希望從絕望中涅槃。

我努力想了很多內容，就彷佛自己種了一整個花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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