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篇：春茶季村姑陳的一天

不知不覺，在福鼎白茶茶區已經住了一個月了。

一個月之前，我們從福州驅車前來。

那一天正巧天氣晴好，艷陽高照，我們穿著長袖薄毛衣來的。

一下了山，就急不可待地從後備箱里翻出本打算明年再見的羽絨服，套在身上。

喝下大杯老茶，才感覺身上暖和了一點。

當時來做春茶筆記，是因為驚蟄前一天，李麻花夢到她在茶園裡，看到一條蛇。

這傢伙說，夢到蛇，會有異兆，我們還是上山去看茶園吧。

莊周曉夢迷蝴蝶，麻花夜夢茶園蛇。

於是我們第二天，就上山了。

這一呆，就是31天。

昨天，好多朋友說，哎，不知不覺，你們都在山上呆了一個月了。要不要發個文章紀念一下？

仔細想了想，這種長駐茶山，深入一線，直播報道的舉動，在白茶界，還真沒有前者。確實屬於一種創新。於是，萌生了寫一篇文章，做個小結的念頭。

就介紹一下村姑陳的一天吧。介紹春茶季這個月，除掉採茶這種特殊的安排，大多數時候，村姑陳一天的工作。

算是紀念。

AM8:30

起床，吃早飯。

早飯比較簡單，或者肉片，或者米粉，或者溜溜，或者稀飯。

或者，什麼都不吃，喝一杯水就趕上山去。

特別是降霜的那幾天，一聽說有霜，馬上就開車上山，想趕在太陽把霜曬化之前拍照。

所以，早飯嘛，是時常因為工作需要被犧牲的環節。

還好我們的車上，時常備著牛奶和餅乾麵包，還有福鼎的特色小吃——糖霜芋、芋頭條、炒米片、桂花糕。

AM9:00

在山下買一籃草莓。

福鼎的草莓，和福安的水蜜桃，以及漳州的蘆柑，是村姑陳最愛吃的三大水果之一。

草莓最好吃的是現採的。太姥山腳下，有一大片草莓田，還有一大片藍莓園，每到周末，是周邊居民踏青親子游的保留節目。

現採的草莓，都不用洗，直接就能吃。果農直接摘下一個小小的紅紅的，放進了嘴裡。我們看他的樣子，羨慕，卻還是用礦泉水洗過才敢吃。

入口的那一瞬間，李麻花幾乎把舌頭也給吞下去了。

驚艷！

那是我們城裡人從來沒吃過的味道。李麻花一邊狼吞虎咽，一邊含糊不清地發言：這是我吃過最好吃的草莓，沒有之一。

清甜感，是草莓的必備口感，就不提了。最令我難忘的是它的香氣，那種天然的果香，又帶著清新的花香，咬一口下去，果香隨著果肉的碎裂而在口腔里爆炸開來，像原子彈引爆後升起的蘑菇雲，不同香型的果香，一層又一層，一籠又一籠，此起彼伏，像夜空中綻放的煙花一般，絢麗奪目。

太姥山的水土，果然很棒。山上產好茶，山下產好水果。給人傑地靈這個詞，做了最好的詮釋。

於是，那一天，吹著四下里灌進來的冷風，李麻花蹲在草莓棚子里，采了一個多小時。

村姑陳緊裹著大衣，站在一邊看著，冷得不肯伸手。

吃貨的執著，吃貨的瘋狂，在李麻花身上表現得淋漓盡致。

AM9:30

出發。

先去點頭，再去白琳，時間如果充裕，再去磻溪，去管陽。

觀察當地茶青發育狀況，觀看茶農採摘茶青的情況，了解茶青交易的行情。

正是靠著這一趟趟的跑茶區，才了解到許多第一手的信息：

1、點頭和白琳的茶，是最早開始採摘的，磻溪的採摘時間排第二，管陽比磻溪晚1-2天，太姥山最晚采，比點頭白琳晚了5-6天。

2、點頭和白琳的茶農，制茶時採用抽針工藝，而太姥山的茶農，採用采針工藝。從兩種銀針精製成品茶的外觀不同，便能分辨得出是高山（太姥）茶還是平地（點頭白琳）茶。

3、磻溪的茶樹種植面積是最大的，點頭交易市場及附近地區的精製成品茶是最多最便宜的，外地茶商們，圖便宜的，基本上在點頭茶葉交易市場和福鼎城關茶葉一條街拿貨。

4、太姥山的茶青，產量是最低的，在每個村子內部就分配光了，斷無拿到山下銷售的道理——下山再上山，來回最快也要1小時多，有這一小時的時間，足夠多采兩三斤茶青了。再說，都是鄉里鄉親，沾親帶故的，你茶青不給本村的人收，反而拿下山賣給外村人，面子上也下不去。這麼干，以後還怎麼做鄰居？

（更多的茶區信息，請翻閱本文尾部的《春茶季文章匯總》清單）

AM10:00

如果時間不充裕，那就不去上述幾個茶產區了，直接上山。

一路看著茶園上山。

拍照，觀察生長情況。

如果碰上採茶的阿姨，有願意聊天的，就去她們的茶園，拍拍照，聊聊天。

說一說今年的行情，說一說今年茶青的發育情況，聊一聊今年的收入。

今年的行情好，採茶價格高，一個人一個月能賺大幾千，比在外面上班還掙得多，大多數採茶阿姨對這個收入水平，都十分滿意，有的還把外出工作的孩子，暫時手頭沒什麼事的，叫回來幫忙採茶。

所以，在牡丹季，時常見到有小車停在太姥山茶園邊上。這是年輕人回家採茶的標配——過慣了舒服日子，騎不動電動車了，10分鐘的車程，也要開著小車貪圖個舒服。

AM12:00

在茶農家吃飯，或者下山吃飯。

午飯簡單，炒菜。

李麻花愛吃的菜有：炸帶魚、水煎包、海蠣煎、雜燴魚.......

PM13:30

繼續回山上。

看茶青。

早晨拿出去曬，中午收回來放在室內萎凋的茶青，下午3點過後再拿出去曬。

把它們拿出來，對比與昨天的不同，對比與今天新採茶青的不同，找出變化。

再抓一把3-4天前採摘的粗製茶，試喝。

這是每天的重要功課：不斷試喝粗製的半成品茶，試口感，試變化，試優缺點，反覆對比，找到問題，再加以調整和解決。

用互聯網的語言來解釋，就是不斷「優化」。

儘力把白茶的香氣和口感，做到最好。

試喝新茶，最大的好處是，你可以陪著一泡白茶成長，從最初它青澀的樣子，到中間它初熟的樣子，到最後它成熟的樣子。

你能感受到，在第4天的時候，和第10天的時候，它口感上的變化，從鮮爽變得清純，香氣從含蓄變得奔放。

在烘乾之前，儘可能多次喝這些茶，儘可能去感受它們的每一分變化，才可以預測，在未來，烘乾之後，一個月、三個月、六個月、一年、三年.......它的諸般變化，諸般成長。

就像陪著一個孩子在長大，用心感受他每一個年齡段的成長，看著他長大，成熟，變得乖巧懂事。

這個過程，美妙無比。

然而，也痛苦無比——茶喝太多，容易上廁所，也容易餓。

悄悄曝個料，李麻花春茶季增肥5斤，便是因為一直在試新茶、吃零食。

PM15:30

做幫手，把茶青拿到院子里攤晾。

水篩，總共有60-70個，每個攤2斤半的茶青。

把它們從廠房裡拿出來，擺在70公分的鐵架子上，總共要花20分鐘的時間。

別的工人，一個人可以端兩篩，而村姑陳和李麻花，兩個人合抬一篩。

跑上十來趟，就擺好了。

制茶師傅每隔半小時，就會去院子里看這些曬著的茶青，摸一摸，看一看，聞一聞，看看脫水的程度如何，聞聞青味去除得怎樣。

順便再看看風向，如果南風，又悶，那就得把茶收起來。

如果不一會兒下雨了，更加要快手快腳，搶茶——把水篩搶回廠房裡，在萎凋房裡脫水。

當然，並不是每一個制茶師，都這樣細心呵護白茶。

大多數制茶師，是粗放型的，只要晒乾就行，才不會細緻觀察風向、天氣、捲曲度這些指標，也無所謂太陽太烈，晒傷茶青葉片。

於是，他們曬的白茶，顏色不均勻，香氣也不清新，帶著濁氣。

茶也是通靈性的植物，你善待它，它必然報你以好口感。你馬虎待它，它必然也就隨便給你一個口感。

SO，粗心的制茶師，永遠做不出好茶。

PM16:00

看採茶，在茶園遊盪。

太姥山的茶園，生態是極好的。

茶園邊上，有竹林、有蕨類、有花有草，有桃樹，有桂花樹，有李花樹，還有薄荷草、青明草 .......

有這樣良好的植被環境，太姥山的茶，才擁有多樣的香氣，每次在白牡丹里喝到桂花香、梔子花香的時候，村姑陳就會自動腦補這樣一副畫面——茶園邊，桃李爭艷，一陣風吹來，桃花李花掉落在茶園裡，化作春泥更護花。茶樹吸收了桃李化出的養分，葉片里自動便帶上了各種嬌艷的花香。

春暖花開筍抽條，李麻花最大的理想，就是挖筍。前天她挖了好多棵，第二天起來，跟我說打不了字，因為手腕疼。

後來茶農大叔幫她挖了好多棵嫩嫩的青筍，她又開始想著把這些筍運到山下去賣，她想得特別美好：太姥山的茶+太姥山的筍，真是絕配。

我倒是覺得，由於竹林與茶園大量交雜在一起，共同呼吸，共同生長，茶樹葉片吸附了大量竹葉香，在新茶時，便有了類似鮮筍的草香，而在尾巴上，則有類似於煮竹葉水的粽葉香。

正如同，荒野茶樹與蕨類植物雜居，它們的口感，便帶上了天然的灌木叢氣味。

在這些外因與內因的共同作用下，太姥白茶形成了茶獨有的香甜鮮爽的口感。

PM18:00

吃晚飯。收茶青。

傍晚，下午採摘的茶青，被送到了廠里。自己家茶園裡採摘的茶青，也運了回來。

晚飯後的工作，便是稱重，記帳，付錢。

最重要也最急的一個工作，就是攤晾茶青。

攤青的原則，是迅速、薄攤，以3厘米左右為宜。把運回來的茶青，馬上攤晾開，避免因為高溫和濕熱，令茶青提前發酵，悶壞茶青。

攤青的手法，又稱抖青。

像天女散花一般，把手裡輕輕抓起的大把茶青，鬆鬆地抖落在水篩上。要訣是均勻，快速。

如果動作過慢，攤一篩要攤個10分鐘，那餘下的茶青，在排隊等候攤晾的茶青，便會因為溫度和濕度過高，而悶壞、提前發酵。

如果不均勻，有的地方厚，有的地方薄，那厚的地方，茶青便會渥堆，受熱發酵，形成悶味，製成的茶口感不鮮爽，自帶渾濁氣。

好的茶廠，攤青的時候，每個人都動作麻利，配合得當，有的拿篩子，有的抖青，有人推車，有人清理現場。

每一個環節都有條不紊，訓練有素。

連李麻花和村姑陳這種嬌滴滴的小姑娘，到了這種環境里，也自動化身英姿颯爽的女戰士。

PM21:00

茶青的攤晾，結束。

茶廠師傅們收拾現場，把今天所有的茶都檢查一遍，剛攤的青，和昨天、前天晾下的茶葉，該吹風的吹風，該裝箱的裝箱。

村姑陳和李麻花，揉揉發酸的眼睛，下山。

下山的路沒有燈，全憑車燈照明。

有的時候，起霧了，薄霧似紗般飄行在路上， 或者是濃霧，沉沉地罩住路面，只能開慢一點，30M的速度，爬下山。

有的時候，天氣晴好，一路會有星星和明月相伴。

轉過一個山頭，月亮似銀盤般掛在天邊，清輝如銀，月華如水。

哼著「月亮走，我也走」，想像自己是太姥山車神，呼啦一下就下山去了。

PM21:30

今天餘下的時間，你們都知道啦，很簡單。

寫稿——發稿，做面膜，睡覺。

這個月，都是用泡白毫銀針第一衝的水，敷的水膜。

不知道有沒有變得更白？

想不了那麼多了，準備洗澡，夢會周公。明天早晨，又是新的工作。

以上，就是村姑陳春茶季這一個月時間的日常。

其實我沒有做什麼了不起的事，每天都過得瑣碎而平常。

如果要說有什麼壯舉，那就是，我們堅持了下來。

劉嘉玲說，她年輕的時候，包里裝著兩個東西：奮鬥和忍耐。現在，包里的東西換成了：溫暖和慈悲。

李麻花說，我的包里，也裝著兩樣東西：白茶和零食。

......

今天最大的新聞，是胡偉偉出局，摩拜被美團收購，創始團隊全面退出。

看完這條新聞，把李麻花叫起來，給她看。

她默默看完，一反常態地沒有賴床，默默地去洗漱。

我問她，喂，你怎麼沒有反應？

她夾著捲髮棒，伸出頭來配合地誇張地叫：啊，我還有100塊壓金在摩拜帳戶里呢！

實在夠二。

行內都在傳，摩拜去年的營業額只做了1個多億人民幣。投資人早就不滿意。

做項目就是在賭博，你不行，只能 Game over！

所以，如果有人問我們，兩個年輕女孩子，為什麼要這麼拼？

我只能告訴他們：要麼出眾，要麼出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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