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蕾璇：精神病人狂想曲
精神病人狂想曲
聽說後頭那座山上又出事了
男的被砍去雙臂，女的被強姦致死
山腳那條街，過了十二點
還敢去拉車的，都是不要命的
除了不要命還會要人命
枕頭底下藏了著刀片
我開始擔心，山頂上的大鐘會不會掉下來
挨砸的流浪狗會不會被醉駕碾壓
醉駕會不會流血
血會不會從紅變成黑
黑會不會跑到我的夢裡廝殺
殺、殺、殺
我的臆想症開始發作
在山腳臭菊花粉的氣味中
在深深的憂慮中
回病房的路上
（一）
這個瘋癲的病人，扯著嗓子前進
「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們
把我們的血肉，築成我們新的長城……
起來，我們萬眾一心，冒著敵人的炮火
前進！前進！前進！進！」
……
我的親舅舅，你只管朝前去
千萬別回頭
（二）
唐醫生又把白大褂狠狠一摔
剛出了樓梯，就破口大罵
他把聲音把拔到最高
「裡面真的很黑」
又把聲音放到最低
「可外面和裡面並沒有兩樣」
舅舅的夢
絕不只是深夜的幻聽與妄想
躁動的血液點燃整座城市的灰
蘋果樹上結出了錢幣
紅的，金的，眼花繚亂的
這瘋狂的基因
打造出一個美麗的戰場
巴雷特M82A1，你扛著它和世界對抗
一萬個蒙娜麗莎呀
全都對著你微笑
要相信自己
絕對正義的，絕對自由的
砰——砰——
子彈殼在大腦中飛濺
真的，假的，虛妄的，統統就義
該犧牲掉哪一種肉身和信仰
英雄啊，這個世界的哀歌都像在為你而唱
只有我不敢發聲
不敢驚醒，一個正在做夢的
——精神病人
他的手指會飛
他的手指好像會飛
端莊的小楷寫著寫著就成了憤懣的狂草
好像慢一點，貧窮和荒蕪
就會在手心裡堆積成山
日子在磨刀石上狠狠挫著
那些日益增厚的黃繭
是父親的荒墳、母親的斷腿
和初生妹妹的尿布……
在他指腹安裝了的高速運作的馬達
用最快速度才能打撈被流水偷去的光陰
要快一點，今天要交清拖欠三個月的房租
再快一點，或許還能趕在天黑前種一株向陽的葵花
這個輟學的孩子，在泥水巷子里悲愴地吼著
「修理各類鐘表，更換遙控電池——」
沒有人告訴他，他的手指會飛
記憶
沒有三道巷的瓦落
沒有金鐘山的雨
沒有茂源市場的假錢
沒有一中的群架
沒有老同學淪落為溫泉路的妓女
沒有惡徒在易通河持刀搶劫
沒有酗酒者重複後公路上的兇殺
沒有遺棄在小花園的針頭和毒癮
沒有順祥飯店的喪宴
沒有西來寺的慈悲
沒有眷戀沒有哭
一點都沒有
獨立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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