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小姐的愛情半途而廢
每日一言
所有的姍姍來遲,都是剛好的開始。
文:蘇塵惜 來源:蘇塵惜(ID:hisuchenxi)
1
鹿雅一直以為自己很堅強。
只是,當堅強到達臨界點時,崩潰起來便潰不成軍。
鹿雅崩潰那天,北京的夕陽是金色的,從廚房的窗戶照進來,斑駁的牆壁渡上了一層金黃,頗有歲月悠悠的歷史感,那個傍晚,美得不像話。
也是在那個時候,周柳柏咔嚓開門進來,將一把芹菜交到鹿雅手裡,她獃獃地望著那把菜很久:「買的這個?我不是讓你買薺菜嗎?」
「你明明說的是芹菜。」周柳柏帶著耳塞,一副悠然自得。
她忽然就蹲下身子哭了:「我明明說了薺菜,薺菜,薺菜……」金色夕陽那麼美,她的身影卻那麼落寞,她終於深深理解了張愛玲的那句話: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子,爬滿了虱子。
她猝不及防的崩潰嚇到了周柳柏,不管他怎麼安慰她都不肯停止哭泣。
鹿雅哭,是因為買錯的芹菜,也是因為周柳柏的漫不經心,然而更大的原因,卻是因為覺得此刻的自己無比失敗,她恨自己的無用和無才。
當初鹿雅攢錢來北京讀編劇培訓班,想做一個小有名氣的編劇,她想電視劇里出現她的名字,她想三姑六婆談起她時再不是無用的大齡剩女而是自豪的女編劇。
可是培訓班結束,並沒有給她燙上金身,只有一張孤零零的培訓證明,在這北漂大軍里並多不了幾分用處。
她寫了很多東西投出去都石沉大海,就算偶有接觸卻再無下文,人際關係複雜得像一張密不可探的漁網,在這裡闖出一片天地,太難了!所有的委屈和難過,她都一直憋著,憋到臨界點,終於忍不住爆發了。
她趴在周柳柏軟軟的懷抱里,完成了她到北京以後的第二場痛哭。
2
是在北京的第一場痛哭時,她遇見了周柳柏。
那時她去影視公司自薦作品,前輩牽線搭橋讓她過來試試,前一晚她認真地準備了厚厚一沓資料,可是到了那兒之後卻一直被晾在前廳。
等兩個多小時之後才有人願意見她,她滿腹壯志正打算自我介紹,對方稍微翻了下她的履歷和資料,有些不耐煩地說:「這麼厚啊,都是些什麼?」
鹿雅剛想說話,那人直接把資料推到一邊:「現在我們這兒沒功夫培養新人,而且就你剛才給我看的作品,網上一搜一大摞,沒啥特點。期待我們以後有合作機會,但是現在我只能說句抱歉。」
全程,鹿雅只零星說了幾個字,就這麼被直接送出了辦公室。說得再準確點,其實應該是趕,前後時間加起來還不到十分鐘。
當她被「請」出來之後,聽著好多人在嘲笑她,那種感覺糟糕透了,垂頭喪氣走路,沒注意到前面有人走來,倏然躲閃撞到了邊上玻璃,砰的一聲,連她自己都被嚇到了。
額頭上整整腫了一片,這個罪魁禍首就是周柳柏。
當時心裡本來就委屈,再加上劇烈的疼痛,眼淚就撲簌簌掉了下來,周柳柏被她忽如其來的哭泣弄得手忙腳亂,一邊兒幫她撿起地上散落的紙張,一邊兒抬頭不安道歉:「對不起啊,我真不是故意的,要不待會兒送你去醫院拍片?放心,我絕不會耍賴的。」
鹿雅哭了多久,周柳柏就陪了多久。
原來,周柳柏也是來自薦劇本的,他跟鹿雅一樣也是不太成功的北漂。
等鹿雅哭完以後,周柳柏拍拍她的肩,豪情壯志地說:「有什麼了不起的,別難過啦,今天它對咱愛答不理,明天咱讓它高攀不起。」
是的,即使失敗的周柳柏依然傲骨非常,鹿雅就是被他的傲骨吸引的。
鹿雅曾經培訓班的里的同學一個個因為吃不消北京的房租和消費,幾乎都敗北回家去,唯剩鹿雅一個人還苦苦當著北漂,只是剛開始她宅著寫劇本沒有收入,等到她被房東催得沒處去的時候只能打電話求助周柳柏。
那個時候,周柳柏的經濟環境比鹿雅好得多,他來北京之前就是一個作者,寫過雜誌,寫過歌詞,也賣過微電影劇本。周柳柏租了一室一廳,她可以過去客廳打地鋪。只是當她過去之後,周柳柏卻把整間卧室騰出來,鹿雅當時感動得想哭。
後來有人問過她,最難熬的時候她是怎麼度過的,鹿雅的回答很簡單,因為有周柳柏啊。
3
從前,鹿雅最愛的就是周柳柏的一身傲骨,彷彿這茫茫人群里,不被現實折彎腰的人總是自帶著一層光。只是終究,傲骨成了他們的拖累。
鹿雅在一間剛起步的影視公司工作,每個月只有四千左右的收入,而周柳柏的創作進入瓶頸期,許久沒有產出,當然也沒有收入,生活陷入窘迫。有時鹿雅問他:什麼時候去上班啊。
周柳柏不願去,他說可遇不可求的靈感怎麼可以被工作打擾到呢?他現在正在創作一部極其精彩的劇本,不應該為了暫時的困頓而停下。
從前,他給了她溫暖的庇護,此時,她也願為他的創作保駕護航,他不願出去掙錢,那她就加倍努力。
因為公司剛起步,最臟最累的活都得她干,但她不能有怨言,只為掙得那微薄的薪酬維持生活。
每天除去上班外,她接了非常廉價的文字校對工作,即使下班已經頭暈眼花,她還要打開電腦來看將近百萬字的網路小說,在密密麻麻的文字里找錯別字。
「你有這個功夫看別人的小說,不如自己創作。」周柳柏對她接校對工作是心懷鄙夷的,總認為她浪費了自己的才華。
「等看完這個,我就寫。」鹿雅微笑著說,辛辛苦苦工作被他看成無用是很生氣,可生氣又有什麼用?除了引發爭吵之外別無用處。周柳柏是她的同盟軍,所以他的鄙夷和懶惰她都忍著,只是怕這個同盟軍散了,她就真的沒有依靠了。
她真的不喜歡那種身後空無一人的恐懼。
4
追夢的人,經常會犯一個錯誤,急功近利。
有朋友要做微電影項目,周柳柏把所有的積蓄都投入到這個項目里,還從親戚那兒借了不少錢,每天都扎在劇組裡埋頭苦幹。那是鹿雅見過周柳柏最勤奮的一段時光,早晨跟她一起起床洗漱,到小區門口的早餐鋪喝上一碗粥,然後在地鐵站分開。
從早餐鋪往地鐵站的那小段路,暖暖晨光打在他們臉上,亦有鳥鳴相伴,他源源不斷說著前一日劇組的日常,她細細聆聽著,寧靜的早晨,似乎變成了幸福的代名詞。
那時鹿雅真的相信,即使歲月激蕩,只要牽著愛人的手,一切都是能熬過去的。
周柳柏總是說,等項目未來有收益時,他就可以自己建立一個工作室,再也不用低聲下氣求別人。
他還說,等賺到錢之後,先租一間更大的屋子,養上鹿雅最愛的貓,然後再陽台上放滿各式各樣的多肉植物。
他的設想很美好,只是,哪有人隨隨便便就能成功的。當項目中途停止,所謂的朋友再無尋覓處,所有的投資血本無歸的時候,周柳柏整個人都傻眼了,這跟他設想的未來完全不一樣,不僅沒有成功,還背上一身債務。
他將自己鎖在屋子裡,日日夜夜。
鹿雅說:沒事的,大不了重頭再來,反正又不是沒有失敗過。
要說鹿雅沒有怨言,那不可能,但是更多的是對周柳柏的心疼,那麼傲嬌的才子如今卻如喪家之犬。她只希望那個跟她並肩作戰的人,能快點回來。
投資失敗之後,周柳柏變得愈加頹喪,劇本不折騰了,雜誌也不寫了,每天就是在天涯發帖抱怨人心險惡,他變成了從前自己最討厭的樣子,而他卻並未察覺。
此時的鹿雅,已經從原先的小公司跳槽到另外一間公司,從最初五千都不到的月工資漲到一萬,有了一丁點的小人脈,她擔心周柳柏這般下去怕是要徹底頹廢,就求朋友幫忙周柳柏找了一份工作,是出版公司的圖書編輯。
鹿雅是想借著這份工作讓周柳柏振作起來,卻沒想到起了反效果,他每天回來都抱怨接觸的作者有多麼煩,主編的意見有多了的爛,那些人明明寫得不好版稅卻那麼高……在他口中說出的,大多都是貶低人的話,這份工作只持續了四個月,他就不做了,準確地說是被辭退了,就連介紹的朋友都說:你這男朋友可真難伺候,你怎麼忍受得了噢。
鹿雅有些尷尬,不知道怎麼回答。
她怎麼都沒想到,從前恃才傲物的他,怎麼會淪落到今日這般模樣。
明明是一樣的追夢,她的齒輪在不斷往前移動,而他卻在原地踏步。
5
鹿雅的新工作,雖然工資還行,乾的也是雜活,有時要做文案策劃,有時要寫媒體通稿,偶爾會跟合作的編劇們一起開會,她在他們身上看到了blingbling的閃光點,那些思想火花的碰撞,那些侃侃而談的風雅,她才知跟他們比起來,自己差的不是一點兩點,她下定決心要更努力
老闆老唐知道她有個編劇夢,他跟鹿雅說:「等你有成熟作品了,我可以考慮的。」
老唐給了鹿雅一道光,一道刺穿黑暗北漂生活的一道光,她更加為老唐賣力工作了。儘管鹿雅也知道這樣的承諾有可能只是隨口一說,或許說完就忘了。但對她來說,也是微弱的機會,她唯有拚命努力抓住這個渺茫的機會。
那是個深夜,公司藝人出事,她第一時間熬夜寫通稿,寫完又跟老唐溝通商量,整個凌晨都在忙活。等把事情忙完的時候已經凌晨一點了,她抬頭看夜空,寥落看見一兩顆星,就像夜晚孤寂醒著的她。
周柳柏的聲音是忽然傳來的:「小鹿,我有事跟你說。」
「怎麼了?你怎麼還不睡?」
「還記得我們的初心嗎?」他整個人站在陰影里,鹿雅看不見他的表情。
低沉的叩問,直擊鹿雅尚未平靜下來的心,初心她當然記得,她這麼拚命不就是為了曲線救國,等擁有足夠的人脈和足夠的金錢再靠近最初的夢。
還不等她說話,周柳柏又繼續說:「我的初心丟了,不知道丟到哪片九霄雲外,只不過我自己一直不肯承認而已。這兩年多謝你的照顧,我可能要回老家了。」周柳柏語氣很平靜,彷彿說的是最平常的話,「我沒辦法陪你了。」
周柳柏選擇同時放棄愛情和夢想,到底是下了多大的決定鹿雅不得而知,但她敢肯定,他的心痛一定不比她少。她雖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能聽到他忍住的哽咽,那是用了很大的勁兒才憋回去的悲傷,大抵是害怕被她發現。
清冷的夜,清冷的告別,鹿雅冷得發顫,直到周柳柏回屋她才敢讓眼淚肆虐。當周柳柏從她的人生剝離,她才知,愛情離去的滋味居然這麼痛。
她沒有追問他為何離開,即使問了也不可能改變他要離開的事實,她也不可能隨他回去。
6
周柳柏離開北京以後,鹿雅拼了命地工作,畢竟從此她背負的還有周柳柏迷失的初心,她承載的是兩個人的夢想啊。
公司新項目開始的時候,老唐讓她進入了編劇組,老唐說了:「機會我給你這一次,能不能把握靠你自己。」
鹿雅知道老唐這樣的決定,大抵肯定是會被人詬病的,畢竟她的底子並不好,自然是會引起其他編劇的反感,可不管怎麼樣,機會稍縱即逝,她唯有全力以赴。別人信手拈來的,她比別人花上幾倍的功夫,再苦再累她都撐著。
後來,鹿雅在編劇組得到一致認可,就連老唐也發來祝福消息:給我長臉了,不錯。老唐還說她的崗位正在考慮重新招人,以後將她當重點編劇培養。
似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發展,鹿雅也從出租房搬到了精裝修的單身公寓,賬戶上的餘額再也不是看了就想哭的數字,然而她心裡還是有個心結,是周柳柏。
偶然她會想著,如果周柳柏再等等,或許就能等到柳暗花明,周柳柏會後悔嗎?可是她沒辦法問他,因為他回去之後,手機號和微信都更換了,從前的微信朋友圈已經很久沒更新了。
那日鹿雅剛刷新朋友圈,忽然看到他久違的頭像更新:我要結婚了,祝願你在北京也好。
儘管只有一個你字,鹿雅也知道他是專程為她更新的朋友圈。
也是看到他的這條朋友圈之後,她徹底放棄了去找周柳柏的想法,他既然選擇平靜的生活,那她又何必平添波瀾?
築夢之路本來就遙遠而漫長,有人能走到遠方,而有人只能半途返航,人各有命,誰也不必去苛求走了多遠,她只是很想告訴他,感謝他從前相伴,才讓她有勇氣走得更遠。
作者簡介:蘇塵惜,紙媒時代,上刊文字兩百餘萬字。公眾號時代悄然轉身,默默耕耘文字,最大願望是寫盡世間百態,有筆就能生花。蘇塵惜(ID:hisuchenx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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