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樣欣賞水墨畫

序

郭老師這篇《怎樣欣賞水墨畫》一文是他2003年在日本國立山口大學演講時的演講稿。

時至今日，對喜歡中國水墨畫的藏家來說也許會有一些幫助。

現經郭老師同意後在此平台上公開發表。

在日本山口大學

「中日文化交流會」上的講演

二??三年九月八日

怎樣欣賞水墨畫

作者：郭世昌

水墨畫又稱中國畫，欣賞水墨畫屬於美學和藝術理解研究的範疇，作為學術探討，我就如何欣賞水墨畫，與道友、摯友一起交流繪畫心得，共同提高藝術欣賞水平和鑒賞能力。

欣賞水墨畫作品不同於欣賞西洋畫作品，更不能拘泥於與實物、實景一樣的彩色照片，若此就很難解讀和欣賞水墨畫了。

水墨畫千百年來一直是中國繪畫的主流，它體現了中國文化中某些超脫的人文精神。這其中表現出一種超越的自然主義，視山水為有情實相的宇宙觀。儘管水墨畫中的山水有時與實物相去甚遠，但我們依然可在其間領略山川人文中物我交融的情趣。

愚以為，欣賞水墨畫用四個字可以概括，即：神、情、意、趣。

一

神，即神似。

水墨畫以追求神似為宗旨，而神似是水墨畫藝術的精髓。南齊時代謝赫有關中國畫六法中的「氣韻生動」之說，就是延續發展了「神似」的創作思想。

強調作品要有神韻，在似與不似之間，用筆不到而意到的勾勒用線、著墨，時見缺落之處，這正說明寫意和筆意是作者心靈神情的展現，從而達到以物寄情，以筆喚情的境界。

畫家通過借物寫心的意境，去接觸自然，探索主觀與客觀相契合的自然美，把自己的感情融入作品之中，而加以描繪達到「暢神」的目的，使人產生美的感受與感動。

晚 霞

山風乍起

《晚霞》、《山風乍起》中樹葉的飄落、披點顯得不經意，但正是這種時見缺落的用墨卻表現了似與不似之間的神情意境。

如我創作的《晚霞》《山風乍起》中樹葉的飄落、披點顯得不經意，但正是這種時見缺落的用墨卻表現了似與不似之間的神情意境。

這種神情意境，它不是追求對一山一水的真實寫照，而是對自然美產生感情，內心有所激動，觸發激情，情景交融，一揮而就，達到氣韻生動呈達悟意。

在山水畫里，氣韻則神暢，講究天人合一，順其自然。這就如同日本古建築中的空與靜一樣，追求營造一種給人沉思冥想的氛圍，它的精華就集中體現在精神與氣質上，給人以豐富的聯想。

又如在中國傳統哲學中有關「氣」的學說，在風水理論中把它視為核心的內容。單就氣而言就有抽象的精氣、元氣、神氣等等之說。古人把聚之而不散的性態稱之為「風水」。

而在山水畫里，其中用「雲」去表示出山川之氣。氣乘風則散，界水則止。氣之陽者，隨風而行；氣之陰者，從水而行。而背山面水，負陰抱陽，是「氣」的實質所在。

我的山水畫主要表現神與氣，追求寧靜而致遠，高質提煉，大膽捨棄，以惜墨如金的筆墨，聚精會神地表達神似與氣韻。

積雪數峰白

高原紅

我的山水畫主要表現神與氣，追求寧靜而致遠，高質提煉，大膽捨棄，以惜墨如金的筆墨，聚精會神地表達神似與氣韻。

二

情，即情感。

中國水墨畫是崇尚作者的主情境，藝術家的多情善感體現在藝術創作中，而情感的欲生又集中在用筆用墨之上，並將物象躍然於紙上。

宋·王微有「望秋雲，神飛揚。臨春風，思浩蕩」之感慨，傳情脈脈，乘興揮毫。熾烈的情思，通過揮灑自如的筆墨，物化為藝術作品。所以凡是好的作品總是充滿詩情畫意，洋溢著充沛的感情。

我在《黃山夢》系列作品寫生創作過程中，正值秋高氣爽，望黃山雲海，心潮澎湃，思緒萬千。我的幻覺、激越之情感凝聚在一起，彷彿暢遊在這清新、純潔、和諧的宇宙里。

我將一路激情創作的草稿，經過心靈的孕育升華，再創作出我心中的黃山。畫面雖不見風雨之跡，卻有那淋漓瑞澤之感。

黃山晴霞

雪後初晴

水墨畫的創作，不能拘泥於西方繪畫中的焦點透視，而是「搜盡奇峰打草稿」，隨心所欲的調移山川樹石，重新組合，根據描繪的對象，抒發自己的情感，而那動人的藝術作品便在這情感之中自然流出，達到景情交融、意趣橫生之效應。

白雲生遠岫

霧鎖雪山

三

意，即意境。

意境是水墨畫之靈魂。所謂意境，是通過嚴密、巧妙的構思和獨到的藝術表現，在畫中形成一種境界，取得言有盡窮的藝術效果，升華至詩的境界。

水墨畫創作出新，是指意境上的創新。

古畫中常有「意有筆先」或「意在筆先」之說，即要求創作作品之初應有一定的立意，在創作過程中，對表現形式和技法追求是必需的，而努力求索深化作品的立意構思，更不容忽視。

運思立意是作畫的關鍵。一幅作品不僅是事物的單純外在形象的描繪，而是要把作者感受到的美和富有感染力的情思，通過富有意境的畫面傳達給觀眾，使欣賞者領略會心。

意境是將含而不露的意蘊暗示出來，比直觀給人更多更深的東西更為巧妙。

它常常以留空白、含蓄手法，產生更加深烈和豐富的藝術效果。欣賞畫面藝術美的同時，可以引發出「詩中有畫、畫中有詩」無盡的意趣。

旱林散牧

空濛煙巒

一幅作品不僅是事物的單純外在形象的描繪，而是要把作者感受到的美和富有感染力的情思，通過富有意境的畫面傳達給觀眾，使欣賞者領略會心。

因為以意為之，呈現在畫面上的景絕不同於現實的物景。

清代畫家鄭板橋以畫竹居稱，他在一則題畫中講到：「胸中之竹，並不是眼中之竹」，「手中之竹，又不是胸中之竹也」。

這就是藝術的真實不同於真實生活的道理。

近代畫家李可染在三游桂林灕江之後，感覺桂林山水雖好但構圖不易，故系用傳統的以大觀小法寫之。因而人們在灕江邊上行走始終不可能見到此景。

這就是他在《灕江勝覽》題款中所寫道：雖畫出了灕江的神韻，卻不可按圖索驥。說明其中滲透著畫家藝術想像、綜合取捨、藝術加工等等。

我曾五次去三峽寫生，每一次對實景的寫生就感到大自然鬼斧神工，那飄忽而過的煙雲、山隙里樹木不同季相景觀以及時起時落的猿啼鳥鳴……給人感觀不同，心靈中表達的意境就不一樣。

在對景構思中畫家講究「入畫」與否的取捨問題，而後進行選擇、過濾、孕育，等到大腦構思成熟，憑著成熟後的憶寫，靈感降臨時便從筆底自然流出。

含雨欲生雲

江邊晨露

藝術的真實不同於真實生活，在對景構思中，畫家講究「入畫」與否的取捨問題，而後進行選擇、過濾、孕育，等到大腦構思成熟，憑著成熟後的憶寫，靈感降臨時便從筆底自然流出。

意境來源於生活，對生活有感而發，是畫家感受中的生活，只有親領了生活的奧秘，才能有充沛的感情，「外師造化、中得心源」唐代畫師張璪這句名言就是水墨畫的真諦。

四

趣，即趣味。

水墨畫講究天趣的追求，出之天然，不可造作。

唐代大書法家顏真卿曾向懷素求教書法問題。

素曰：「吾觀夏去多奇峰，輒常師之，其痛快處如飛鳥出林、驚蛇入草，又遇折壁之路。一一自然。」

真卿曰：「何如屋漏痕？」

素起握公手曰：「得之矣!」

兩個人都能心領神會出於自然的情趣。

中國畫是以線造型的，筆墨技巧不僅要準確描繪景物，而要能夠表達情趣，體現藝術的美感。

江南春雨

帆影照清江

中國畫是以線造型的，筆墨技巧不僅要準確描繪景物，而要能夠表達情趣，體現藝術的美感。

比如中鋒用筆，「如屋漏痕」的園筆線形，給人一種豐厚、含蓄、凝重、圓潤感。

側鋒則墨色豐實，奇峭多變，筆劃中間容易形成飛白，得到虛實變化筆墨情趣。

逆鋒是筆桿向後傾斜，逆著筆鋒的方向向前運動，有一種蒼老，潑辣的韻味。

順鋒是拖筆，完全與逆鋒相反，有一種流暢的效果。

還有藏鋒、露鋒等等，不一而足。

用墨僅次於用筆，實際上墨法比筆法要難得多。

「五墨六彩」，即五墨：焦（最黑）、濃（次黑）、重、淡（灰色）、清（淡灰）；六彩：黑、白、干、濕、濃、淡。

六彩中黑白是表示陰陽明暗，乾濕是表示蒼翠秀潤，濃淡是表示遠近虛實。

由於描繪對象受到藝術家個性、愛好及需要表現的效果等因素影響，所以在品澤水墨畫作品中，用墨功力是否純熟老到時有一個內容相當豐富的內涵。

畫家有重筆情墨趣的追求，在寫意山水中淋漓奔放，抒發胸中逸氣，而筆墨技藝既要凝練簡括，又要變化微妙。

故鄉情

郭世昌寫生於日本山口市

雪舟庭公園

我作水墨畫，從來不起稿，意在得偶然之趣、隨機應變、一氣呵成，出現意料之外的妙趣。這種臨場偶得並不是隨意的，它是與勤學苦練，接觸生活與自然，面壁構思分不開的。因之這偶然，是以必然為基礎的。

理解了水墨畫這神、情、意、趣四個方面的道理，我們在欣賞藝術品時，才能逐步登堂入室，成為能領悟高山流水的知音，由此提高藝術鑒賞能力，實在是不可或缺的。只有熟悉了水墨畫的藝術特徵，才能達到欣賞作品的魄力所在。

▲本文穿插圖片▲

▼為作者近幾年來的作品▼

畫家本人授權，轉自：呆梨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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