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得人生，林木相聽
若得人生，林木相聽
文蘇明明
人這一生，總感覺與樹有說不清道不盡的事。兒時無知玩樹，少年懵懂看樹，中年不惑澆樹，老年閱盡讀樹。
（1）
兒時年幼無知，只當三五成群，催牛趕羊言歡，林間折枝嬉戲，驚得飛鳥無數，聽取蛙聲片片。
如今，春風又嫩枝椏，鴨子水塘嘎嘎，小時候經常結伴而行的那片小樹林是否如期換了新顏，等著我們去佔滿樹頭，踏尋祖先的遺迹呢！誰又會爬上兒時的那棵大柳樹，擰枝作哨，吹起童年小夥伴們譜的那段曲子呢！
最近，晚上做夢老是夢見小學路上穿過的那片桃花林。每當春天來臨，一路桃花芬芳，杏花也零零星星點綴其中，卯足了勁競相綻放。春天似乎安排好了一切，看似誰也不等卻誰也不會錯過，杏花謝了桃花開，桃花免了梨花飛。
猶記放學路上，貪戀花香美景不肯回家，幾個小夥伴就相約趴在草地上做作業，一邊寫字算數，一邊細嗅草木。不知不覺中天黑了，作業也做成了，但還是依依不捨。最後回家必定折一支插在耳背或書包上，聞香離去。
兒時調皮玩樹，卻難忘嘴饞「吃」樹。放羊的那段時光里，槐花開了幾季，我們就吃了幾年。雖說家鄉的槐樹都有刺，可是憑藉小夥伴們的智慧哪有吃不到的「葡萄」，只有懶惰的「狐狸」。隨手摘取一大把，興奮地都來不及抖落灰塵，順手一擼，連蟲子帶花隨即就入了口（聽大人說槐花裡面有蟲子，可是小時候的我們整天與土為伴，哪能管得了那麼多，頂多就是多了一口鮮肉而已），香甜的汁水只有在你咬破花蕾，濺得滿口腔都是的那一瞬間才能嘗得到是什麼滋味。兒時「吃」過的樹太多，忘不掉的是它們給的味道，可它們卻在流逝的歲月里蒼老了容顏，有的還被所謂的現代文明糟蹋的不像個樣子，找也找不回了……
我不敢想像沒有樹木的童年會是什麼樣的，是什麼顏色。在那個物質匱乏的年代，玩具是那麼的遙不可及，能玩得來的就是那堆土，那些樹。用樹枝搭一座涼棚，躺在下面說著一些大人永遠都不會理解的語言，而我們卻自得其樂。正所謂，歡聲笑語正成長，林木作伴有童年。
（2）
還沒來得及爬上那棵掛滿果實的棗樹，我們就已踏入了少年時期。
初高中時期，忙於學業，能去小樹林的時間也少了，慶幸的是又有一群年幼的孩子在老地方重複著我們當年的天真和無知。我想即使再忙，人的成長過程中，還是不能少了樹木，有時候你也說不清楚她到底能帶給你什麼，但就是不可或缺。似乎這裡有魔力，其他地方記不住的單詞在這裡能夠滾瓜爛熟，還沒構思好的情書在這裡有了眉目，不敢說出口的曖昧卻在這裡喊出了聲……
剛穿上校服那會，懵懂無知，躲在小樹林的某個角落，偷偷地把準備已久的情書塞在正好經過的他（她）的手裡，然後羞澀的跑開，甜蜜的消失。那個年代本應在化學反應里看到最浪漫唯美的反應，卻被歷史書里的兵荒馬亂一手葬送。再抬頭，已是大學的門口，校服也不再是天天都穿的情侶裝，可還是期望著小樹林里能有一次完美的邂逅。有多少人的愛情是從樹的這一頭結束，而後又從樹的另一端開始的呢，皇天在上，林木為證，共訴海誓山盟。
隨著年齡的增長，少年的心事也多了起來，生活上的，學習上的失意都交給了心中這方凈土，但這個時候，更多的是把自己藏在大樹後面，不讓別人去打擾，靜聽蟲鳴鳥叫，遠看林木生長。我是誰，我從哪裡來，又要去向何方？哲學上的終極思考在此刻困擾著自己無法前行，我們將這些胡思亂想統稱為思考人生。
記得大學的時候，閑下來總會去小樹林里散步。傍晚倚在座椅上，戴上耳機，看遠山斜陽，人影茫茫，萬物拉長，靜謐安詳，所有的煩惱和不快都在此刻消失殆盡。抬頭望望綠葉，聽聽樹葉婆娑，仰望藍天，攥緊拳頭，告訴自己，明天朝陽正在趕來的路上，沒有權利也沒有理由放棄，深呼一口氣，擦乾流下的淚水，繼續接下來的生活。去慣了去小樹林的後果是，長時間不去就會覺得自己這段時間白活了，空虛感油然而生。而當你察覺之後，在某個晴朗的清晨，拂一袖露水，呼一口空氣，戳一個馬蜂窩，逃一段嘈雜，便得一絲安寧與慰藉。
（3）
古人云，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人活著一輩子，不僅要有自然界的小樹林，還要在心裡培育屬於自己的小樹苗，待有一天，樹木叢生，百草豐茂。
人過四十，家庭工作都有了著落，是該好好經營這片樹林了。孩子初成少年，父母年老力衰，自己事業起色，就得想著去如何澆灌這片小樹林了，再也沒人會替你去遮風擋雨，你也鮮有心思和時間去和樹木交流。生活逼迫著你去適應一些東西，即使你不能呼風喚雨，但至少你要撐得起保護家人的這把大傘。
在人生路上摸爬滾打三四十年，轉過身來，猛然發現身後的那棵樹平添了好幾圈年輪，而自己也佝僂了身軀，不得不靠一根拐杖支持著行走。
樹枝折不動了，柳哨吹不響了，給心愛的人用枝葉編的帽子也鬆了……兒時爬過的大樹早已長成參天大樹，而自己卻老長了半截枯木，手中的那根拐杖是否是兒時遺落的枝條。看著這些茁壯的樹木，感覺好像是回去了，現在走不動了，也走不遠了，最愛靠在大樹下和一群年齡相仿的老頭曬太陽，回憶過往。
老來閑得讀樹，更像是在讀人生。人這一生就像下象棋，兒時折枝只知擺弄，紅黑相間，年少懵懂嘗試布局，棋局開始，中年老成謀篇，用儘力氣廝殺，楚河漢界有太多的不測和意外，一局終了，才發現一生已過。輸了的退出戰場，贏了的孤獨的只剩下自己，但最後的歸宿都是進了那個木匣子，合上了蓋。
（4）
下個花開的季節，誰也不知道是遲還是晚，只求有生之年能多去親近這天地靈物，若得人生，林木相聽。
我寫您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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