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後，他的女神妻子變了
文/劉小念
01
阮阮三十歲的生日即將到來，我籌謀良久，準備給她製造點特別的體驗。
那日是周五，我請了半天假回家做準備。等到阮阮走出寫字間的時候，我已著隆重的行頭等在街對面。
在一眾同事的起鬨聲中，她紅著臉，小跑著過來，看到我獻上的花束，嗔怪著說：「老夫老妻的，浪費銀子整這些沒用的臭氧層幹啥？」
本來我還準備了一段深情告白呢，但阮阮扛不住天寒地凍，她一把奪過花扔進汽車后座便鑽進了車裡，等到我反應過來回到駕駛室，她已經拿出手機玩起了王者榮耀。
「哎，我問你，后座的行李是咋回事？」她面無表情地問道。
正愁不知如何開場，她這麼一問，正中我下懷。
「明天就是你三十歲的生日，我要帶你去個地方。你玩累了就睡會兒，醒來就到了。」
她的眼睛一直沒離開手機，淡淡地回了句：「哦。」
我有些許失落，計劃中她應該無比好奇地問我「你要帶我去哪兒呀」，幫我營造一種賣關子的神秘氛圍，但她的心裡只有遊戲里的那些豬隊友，顯得我的這番苦心有些多餘。
中途，阮阮因為被隊友坑了而失去繼續玩的心情，扔下手機吃了個漢堡便進入夢鄉。
我暗喜，這正是我想要的。
02
三個小時後，我們到達目的地。
我推了推阮阮，她睡眼惺忪，透過車窗看了看外面，啞著聲音問我：「這是哪呀？」
我笑嘻嘻地說：「哈爾濱啊，記得你說過一直想看冰燈，我來幫你實現這個願望，阮阮，生日快樂！」
說完這話，內心的小劇場拉開了帷幕，我覺得她一定會興奮地跳起來，一定會抱著我大呼「好開心」，甚至會喜極而泣，還會像個十幾歲的小女孩那樣快樂地在街上跑來跑去，不斷地讓我幫她拍照，希望我苦練已久的攝影技術能夠發揮正常，不至於讓她發文聲討「有一個不會拍照的老公是什麼感受」。
我準備了大大的擁抱，就等著她撲過來大呼「老公我愛你」，卻見她的表情由好奇到驚恐、由驚恐到憤怒，她沉沉地呼出一口氣，似乎在平復情緒，嘴角特別無奈地抽了抽，但最終沒能忍住，轉過頭對我大叫：「你有病啊，你不知道我今天來大姨媽了啊，我在公司熬了一天就盼著回家暖暖地睡一覺，你卻連商量都不商量就把我拉到了冷得要死的哈爾濱！」
在我錯愕的注視下，阮阮哭了。
驚喜變成了驚嚇，我既窩心又愧疚。
那一刻，忽然就感覺，我們之間，似乎出了狀況。
03
連夜跑到哈爾濱的我們，只是換了個地方睡覺。
直到入睡前，阮阮還在生氣。
我以為自己準備得很充分，但實際上忘帶很多東西。
比如她每晚必做的面膜，她練平板支撐的瑜伽墊，她的睡前故事書；就連我給她帶的睡衣也是錯的，那件是她原計劃要換洗的；另外，她嫌賓館的枕頭太軟了，被褥有股怪怪的味道。
那天夜裡，因為肚子疼，又因為突然換了床，她翻來覆去睡不著，直到她在迷迷糊糊中習慣性地伸手去床頭櫃拿保溫杯卻發現拿不到時，她終於爆發了，一腳踹醒我，大聲吼道：「肚子疼得要死，我想喝口熱水都沒有！你說說你沒事瞎折騰什麼啊！」
說完這話，她氣得坐起來，望著窗外發獃。
我也再無睡意，趕緊找值台服務員要了杯熱水，小心翼翼地陪著她。
04
她不再是我認識的那個阮阮。
我認識的阮阮，得知被我連夜「騙到」幾百里以外的地方只為了給她過個生日，一定會興奮地蹦起來，嗨到不眠不休；我認識的阮阮，如果知道可以去看冰燈，圓了她一直以來的願望，就算肚子再痛也不會躲進賓館的被窩裡；我認識的阮阮，根本沒有每晚必做的保養，玩、新鮮事物、刺激才是她的生活主題，騎行進藏時留下的高原紅、爬山露營時晒黑的皮膚都曾被她當做人生的勳章；我認識的阮阮，吃大塊的肉，喝大碗的酒，最看不上的，就是躲進溫室生活，她稱之為矯情。
當然，冰燈之旅未能成行。
第二天吃過早餐，她要求趕緊回家，因為她不習慣住在外面，而且還預約了美容院的SPA。
一路上，車裡的氛圍有些詭異。
有幾次我找機會和她講話，最終都變成了一場尬聊。
她全程閉著眼睛在打盹，表情中透著一股不爽，臉上寫著「請勿打擾」，我著實不敢冒犯。
下了高速進入市區，阮阮提出要先去做SPA，我只好把她送到地方，一個人回家整理受挫的心情。
午飯前，阮阮容光煥發地回來了。顯然，她心情好了很多，臉上還帶著笑意。
她洗了幾個水果給我，然後跟我道歉：「對不起啊，老公，辜負了你的一番好意。」
我趕緊踩著她鋪的「台階」走下來，說：「我倒沒事，你過生日還惹你生氣，是我不對。一會兒我們出去好好吃頓飯吧，算是補償，正好幾個老同學也想聚聚。」
05
我和阮阮是最後到場的，剛坐下就被大家嚷著罰酒。
這要在往常，阮阮肯定叫囂著站起來，迎頭直上，主動把所有起鬨的人一個一個喝趴下。
但當下，看著面前站成一排的小酒杯，她狡黠地笑了笑，說道：「各位啊，我要開始養生了。酒我是肯定不會喝的，單我買，你們隨意處置。」
朋友們哪裡肯放過阮阮這個「熱場王」，但阮阮心意已決，未免大家尷尬，我便站起來替阮阮扛下來。
這下，大家把矛盾都轉移到我的身上。
阮阮勸不住，只好在一邊不停地為我夾青菜。
一頓飯下來，我連自己是怎麼離開的，都沒有印象。
再醒來已是第二天早上，頭痛欲裂，胃也難受，我從床上爬起來走到廚房找水喝，見阮阮正站在灶台前。
她看見我，笑容溫婉，輕輕地說了句：「你先去清醒清醒，再等一會兒粥就熬好了。」
十五分鐘後，我喝到了這世上最美味的粥，香甜可口，軟糯滋潤。
阮阮一直坐在旁邊，托著下巴看著我。
末了，她問道：「你知道當初那麼多人喜歡我，我為什麼選擇和你在一起嗎？」
我在心裡特別沒出息地暗想：大概是因為我沒脾氣吧。
她並未留意我的表情，自問自答道：「就是因為這樣一碗粥。
06
有一年也是我過生日，大家一起出去玩，喝大酒，吃燒烤。
別人想的是怎樣讓我盡興，只有你，在第二天的早上，不聲不響地，冒著大雪給我送來一碗粥。
我至今都忘不了，你怕粥涼了，一直把它放到羽絨服里用體溫暖著。你知道嗎，酒後胃裡吐空了，喝上一碗粥，真的特別舒服、特別安心。
也就是從那時候起，我就知道我一定要和你在一起。」
我看著她，心被觸動，也似乎理解了，為什麼昨天她會那麼生氣。明明可以舒舒服服地呆在家裡，我偏偏拉著她顛沛流離。
彼時的阮阮，圍著一條暗紅色格子的小圍裙，穿著件絨絨的毛衣，軟軟的頭髮很規矩地掖在耳後，不施粉黛，眉目低垂，面目恬靜，好像真不是我當年迷戀的那個颯爽姑娘。
她極有耐心地收拾碗筷，大概感受到我的想法，忽然笑著說了句：「你的阮阮不再年輕啦！老胳膊老腿兒的，想過安生日子。」
07
掐指算算，這兩碗粥之間，隔了十年的距離。
十年前，她激烈生動，肆意瀟洒，是我心目中高高在上的女神，卻被我的一碗白粥絆住了手腳；十年後，她安於煙火，歸於平淡，我以為是婚姻磨蝕了她的稜角，我應該為此感到愧疚，卻被她的一碗粥溫暖了時光。
飯後，我問阮阮：「難得休息一天，你打算怎麼安排？」
她看著樓下匆匆趕路的行人，又看了看手機上的天氣預報，說：「外面太冷了，我可不想出去挨凍，咱們就在家裡吃火鍋吧，我用手機點菜，你來準備，行不行？」
我有點想樂，因為我發現她好像越來越戀家。
要知道，我這個資深宅男已經快被她改變了，卻不想，她慢慢地活成了我曾經的樣子。
一縷陽光斜射進來，我和阮阮站在廚房裡，一邊準備鍋底一邊聊天，我說：「阮阮，我發現你變了很多。」
她利落地切了幾個大棗扔進鍋里，笑著說：「我變慫了、變懶了。可能是老了，不想再折騰了。」
08
說句實話，這些年來，我一直都在擔心。
我害怕阮阮被婚姻改變，活成了她討厭的樣子；我也害怕她永不改變，因為這就意味著她無法安於平淡的生活。
平凡如我們，一旦陷入瑣碎的柴米油鹽，終將無法再以轟轟烈烈的姿態看世界。
我以為時間久了，她會失落、會厭倦，於是想盡一切辦法甚至超出自己的能力帶著她不斷靠近她曾經想要的生活，卻從未意識到，在充滿愛的經營中，從來不是只有我一個人在改變、在適應。
其實，婚姻生活中，沒有誰能改變誰，只有誰甘心為了誰而改變。
誰還沒有歲月可回首呢，卻未必人人都有未來被收留。
也許，我對她有一點點誤解，說走就走、說留就留，也是一種真性情。
那日，我們吃完火鍋，各自翻出一本書來看。
阮阮看得困了，便靠著我的肩膀睡著了。
看著她的側顏，想起我認識她時，她只愛深夜的酒；與我在一起後，她只愛清晨的粥。
也不知這是她的圓滿，還是我的幸運。
陽光很暖，流沙無聲，白雲蒼狗，大概唯有相伴是永恆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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