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最新 > 14年前,他從樓上一躍而下

14年前,他從樓上一躍而下

今天是愚人節,但我並不是在開玩笑。14年前,他從樓上一躍而下。我想說的不是張國榮,而是一位故友。

時光飛逝,始終不敢相信大學時代已如此遙遠。往事歷歷在目,同學們的音容笑貌映在腦海里,依舊清晰鮮活。

記憶的拖車碾過城市的風景,在回想里有那麼多張親切熟悉的面孔,WX是其中最真實的一個。我時常會在不經意間回想起他,在春花初綻的時候,在暴雨傾盆的時候。這些回想,往往伴隨著對逝水流年的追憶和思念。

一直覺得應該為他寫點什麼,文字在紙張間不知不覺輾轉了那麼多年。懷念猶自醞釀著,宛如散不去的霧霾和甩不開的心事。

現在仔細想來,我與他的交談其實並不很多,但在印象里卻與他非常熟稔。我們確是很好的朋友,為數不多的知己。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無須多言,就會知道,我們在骨子裡是相同的人種。

我們是同班同學,學號相連,老師點名的時候都是連著念。

他是典型的中文系男生,成績優秀,待人誠懇,溫潤如玉,謙遜有禮。

他總是與人為善,既不解釋也不抱怨,非常樂於助人,儘力幫助別人,彷彿是他人生第一要義。

他生性寬厚淡泊,臉上總帶著超然物外的笑容,即使遇到不公,也從不同人爭吵,彷彿那有違高貴的天性。

誰會料到,這樣一個人竟會有一天從13層樓上跳下去,鮮血染紅了樓下怒放的玉蘭花瓣。誰會料到,他竟會選擇以如此暴烈的方式結束生命。

當一切塵埃落定,他的死因被官方確認為重度抑鬱症。可是他性格溫和,笑容溫暖,心靈寬廣,我們始終錯愕,難以置信。

對於他的回憶,只是一些一些的片段,就像意識流的小說。

真正與他相熟,似乎是因為詩歌。已經忘記了我們是在什麼場合談起,只依稀記得那時自己說過,在中國當代詩人里,已過世的最喜歡駱一禾和顧城,健在的最喜歡北島和西川。我並沒有提及海子,他的詩句光芒萬丈,會灼傷人類的眼睛。

記憶里秋日的陽光透過文科樓的落地窗,溫暖地打在肩背上。那些詩句就像一去不返的青蔥歲月,溫馨而美好。

他與我是完全不同的人。我記性不好,不記仇,說過的話、做過的事會轉瞬忘記。而他心思細膩,會把別人隨口說過的話放在心上。後來我想,記性那麼好,煩惱一定會很多吧。

我曾經就《紅樓夢》發表過一句感慨,說完自己都忘記了,可他卻一直記得。在下一次聊天中,他會找到很多證據來反駁我。猶記《紅樓夢》中他最愛黛玉,太過理想主義的審美觀。他說黛玉美就美在不自信,對自己的美彷徨無依,毫無安全感。

有時我會發一些對生活的小牢騷,負能量爆棚的時候,他會批評我:「想想希望工程的孩子吧,同他們相比,你的煩惱根本不算什麼。」令我萬分羞慚。

我們幾乎從不在網上交談,記憶中好像只有一次。他的網名叫作一種潮水,想來是出自張信哲的潮水工作室。他也曾問我網名的由來,稻麥青花其實出自駱一禾的詩。

但我後來才知,他喜歡在網路上寫東西。事情偏偏如此湊巧,他的一位網友是我生活中的朋友。發現這個真相純屬偶然。通過這位朋友,我看到他的日記和照片。世界真的很小。

他的日記充滿愛、溫暖和美好。他說三毛是他文學上的初戀,他也愛張雨生的歌和《麥田裡的守望者》。他說白血病的孩子實在太可憐了,他要捐獻造血幹細胞,其實,他是高度近視,屬於不適宜捐獻的人群。

後來,他還是接到醫院的通知,在他離開人世前一天的下午,他捐獻了造血幹細胞。他在日記中描述,結束後他拿著證書和玫瑰花,對著相機,開心地微笑。那晚左臂的針孔有些紫腫。

朋友問我一些他的私人情況,我這才發現其實自己並不真正了解他,甚至根本知之甚少。我們幾乎沒有聊過什麼私人話題,交流的內容不過是顧城、小王子、《紅樓夢》。詩歌、童話和夢——都是最虛幻的事物,但或許那才是最接近生活本質的東西。

有一件事,我一直無法釋懷。由於學號相連,我們的英語4級准考證號也是相連的。他查成績的時候遺失了准考證,於是發簡訊問我號碼,可我早就不知把准考證扔哪去了。他這一生只向我尋求過一次幫助,我沒有幫到他。錯過的將永遠錯過。我不能原諒自己。

我真正不能原諒自己的,絕非一場無關緊要的考試。我不能原諒自己在他最彷徨無助的時候沒有關心他,幫助他。我甚至毫無察覺他患上重度抑鬱症。我真的完全沒有發現,直到他對生活徹底喪失信念。我有時會想,如果我能和他談一談,寬慰他,他是否能夠活下去?我知道我的力量微不足道,但始終無法原諒自己的粗心大意、後知後覺。

他的離去,是我生平第一次對生活感到虛無。我頗花了一些時日走出陰霾。痛失摯友,我很難過。但那時我並不知道,以後的日子,我會失去更多。

如今一切早已過去。現在的我堅定、堅韌、堅強地生活,雖然生活偶有小不愉快,可是這樣的不愉快,誰沒有呢?

我已改變許多,漸漸變成一個相對寬容的人,接受多元,接納不同的聲音。我也極少再表達對生活不公的憤懣,就算表達,也只是一種粗糙的情感,說說就算,是不會放在心裡的。只有對生活沒有憂愁的人,才有資格抱怨生活。

可我還是會時常懷念起他。

雖然我知道,他已經離開十餘年。他說話的樣子、笑的樣子、固執的樣子,我都依稀記得。雖然我知道,撥通那個號碼,再也聽不到熟悉的聲音,我的簡訊,也不會再有人回復。

但是,這同懷念一個人又有什麼關係呢?

懷念,是如此安靜而自然的一件事情。就像你什麼都不必做,春天自然會來,花草也會自然生長。

倒數第二次見他,是在校園的路上。他邀我同去觀看大學生籃球聯賽。但我要去地理繫上課,也因此失去一次與他長聊的機會。

最後一次見他,是在文科樓的101教室前。我至今清楚地記得那個午後,他的表情安詳。他說在讀海子的詩,他念了一句詩,令我印象深刻:

「你所說的曙光究竟是什麼意思?」

究竟是什麼意思?

時至今日,我依然無法回答他的問題。

在我的生活中,在流水般逝去的一天天里,愛情、生命,以及其他,帶著平靜的口吻,結束,或者繼續。

那時的我常把蘇軾的詞掛在嘴邊:休對故人思故國,且將新酒試新茶,詩酒趁年華。

現在的我早已告別詩酒年華的青蔥歲月——我既不寫詩,也不喝酒。我在四月就揮霍了我的夏季。只能嘆一句流年暗中偷換。

我早已忘卻翅膀的扇動。因為我知道,早晚殊途同歸,渴望飛翔的人,也一樣要死於大地。

其實在我心裡,他並沒有死,他只是回到真正的家園。就像我始終堅信,小王子並沒有死,他擺脫了肉身的沉重,回到他的星球,在他的玫瑰身邊,過著幸福的日子。

人生不能綵排,也沒有對錯。

每個人的人生都無須解釋。

曾經有那麼一次,我夢見好多以前的朋友,彷彿能夠抓住某些回憶的片段,就沒有失去曾經的自己。儘管有更加漫長的日子,魂魄不曾來入夢。

我夢見自己站在文科樓旁的草地前,在茫茫人海中,尋找一張張熟悉的臉,找得很辛苦很辛苦。

夢醒時分,迫不及待趕到文科樓,發現草地旁除了自己,空無一人。

一個人在心中默念那首最愛的詩。

那時的我,迎著陽光,淚流滿面。

謹以此篇獻給我大學時代最好的朋友WX。

請留下指尖的溫度 太陽擁抱你

一邊寫文章 一邊看世界

公眾號:稻麥青花

ID:daomaiqinghua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稻麥青花 的精彩文章:

TAG:稻麥青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