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家】古寺幽蹤廟嶺山
拂草來山徑,穿花問響堂。
香浮石璧外,雲鎖碧溪傍。
樹杪千尋合,流奔萬壑忙。
風清梁子案,苔護祝姬妝。
似語音還咽,無聲聽愈長。
平生弔古意,對此一蒼茫。
——清代·張廷奏《游梓荊山響堂寺》
廟嶺山亦名梓荊山,海拔1243米,在榆社縣城西南十里處。
【記憶里的廟嶺山】
廟嶺山原名梓荊山。據清代光緒版《榆社縣誌》記載:梓荊山「在縣西十里,嶐峰陡絕,上有梓樹一,垂陰蔽日,古色蒼然。建梓岳廟其神最靈。」梓樹即梓荊樹,故此山名之梓荊山。後因山上建有梓岳廟和響堂寺,山嶺上有村莊名廟嶺村,當地鄉民便將此山也呼之為廟嶺山。可以說梓荊山是學名,廟嶺山是乳名。
廟嶺山是縣城附近徒步登山的首選地。登廟嶺山不但可盡情享受沿途溝坡野嶺曲折坎坷的徒步之樂,還可探訪這裡蘊藏的謎一般的人文歷史。
其實,由縣城至廟嶺山,已有一條大路直通,儘管路況不算太好,但機動車通行是完全沒有問題的。這條路的起點在102省道西側的小杜余溝村西,原本是十多年前縣廣電局修了通向建在廟嶺山上的廣播電視差轉檯的,到山上距離差轉檯里許的路邊下去不遠就是響堂寺。有太多的人選擇開車由此路上山,再步行下到山坳寺廟。但這樣的線路顯然不是徒步旅行者的最愛,捷徑在省去時間和苦累的同時,也丟掉了享受過程的樂趣。
我上廟嶺山次數甚多,有徒步,有驅車,而且每次經歷都難以忘懷。
記得上高中時有一次周末,騎車回家到了廉村,車胎忽然沒氣了,村裡借了氣管也打不起來。當時也省不得返回縣城補胎,依稀記得有人說過從廉村上廟嶺山很近,於是糊裡糊塗就推著自行車從廉村南面的小路上上了廟嶺山,再朝西南折下去到段家溝村出桃陽村,過河回金藏老家。這次「亦車亦步」的行程比起沿公路而行其實並沒少走多少路,但一個人行走山路的那種因孤寂驚懼所產生的刺激卻刻骨銘心的。那是我第一次上廟嶺山,只是那時年齡尚小,還不知道那裡有響堂寺,也不知有千佛洞,更不知那時那尊攜裹著大唐風韻的石刻大佛還完好如初地悄隱在大山一隅的石壁之下。
在縣民政局工作時,有一年端午節,我騎著單位的80摩托帶著妻兒上到廟嶺山。榆社有端午節登高的風俗,更因廟嶺山歷史上建有梓岳廟,「每歲端午節六社士民輪流祭賽」,所以這一天來這裡的人也就特別多。那一次,我們到了寺廟前,目睹了前來敬香的熱鬧人群,目睹了山下村裡一位姓鄧的女人在廟裡充當「住持」的角色。那是我第一次接觸廟嶺山的佛教文化,但感覺到的大多是自由市場式的熱鬧,即便是那些熙攘著的香客,也很少看出他們發生自內心的那種對佛或神的虔誠。
也是從那次之後,我開始關注廟嶺山,開始去探尋隱藏在這裡的歷史故事。
【踏雪上廟嶺】
2015年正月初三,落雪滿地,田野茫茫,我們一行五人由縣城徒步出發,沿途經廉村、桑樹溝,從桑樹溝村南開始順溝向西而行,向廟嶺山進發。此時的野外,鉛雲密布,霧鎖寒天,數十步之外,難辨清白。但即便是這樣,一行人也已經歡喜得不得了,因為不管天色如何,眼前的雪景是清晰的,雙腳踩到積雪上那種久違的「咯吱」聲是清晰的,每個人發自內心的快樂和自由也是清晰的。世事多變,這些年北方冬季雪已漸少,正月天落這麼厚的雪也是少見。這雪讓我們這些已經「知天命」的人彷彿一下子回到童年,回到那些用白雪裝點著的坦蕩年代。一行人時說時唱,時吼時鬧,時而又於雪中或躺或坐,喊著大家拍照。
從桑樹溝算起,一路踏雪前行,大約四里之遙,我們已行至響堂寺對面的南山腳下。太陽漸漸露出了真容,濃霧漸散,沿途灌木上的小露珠和消融的霧靄打濕了我們的雙腳和衣袖。聽我說寺廟就在頭頂,大家頓時忘掉了沿途的苦累,很快在樹叢中找到了通往寺廟的小路,一鼓作氣爬了上去。不多時,我們已經沿著石階上到了寺廟的山門前。山門已倒塌得只剩下兩壁殘破的牆體,但兩側的石堰還保留了原來人工壘砌的陡直樣子。對面南山上是滿山鬱郁蒼松,雪的侵壓似乎絲毫沒有減損其威武挺拔的本色。回看來路,雖仍被飄忽的霧氣籠在谷底不甚清楚,卻也不得不感嘆古人於斯選址建寺,確實是對大自然有一番精妙於胸,攬勝於心的獨到理解。今天我們走的這條路,既是歷史上僧人信眾上山入廟的舊路,也是可以領略廟嶺山優美景緻的一條最佳線路。
今人來此,多是乘車上山,再由小路從寺北後頸脖項幾乎是踏著佛頭廟脊「從天而降」。但這樣的線路選擇既有對神明的不恭之嫌,也難享行走山水之樂。
【響堂寺的石刻】
從山門步入寺院,映入眼帘的首先是由東而西一字排列著的六株柏樹。古柏婷婷,高約丈余,粗可盈尺。東西廂房已不復存在,但東西兩邊的石砌的院牆猶在,唯南牆已坍塌。
據史料記載,響堂寺為「北魏至唐時依山造像,隨之因像造宮,建成寺院,明清重修。」清代《榆社縣誌》記載:光緒年間由「監生李興隆獨立重建。」寺東一偶的石崖下鑿有石窟,俗稱為千佛洞,也稱為石室方丈,寬2.4米、深2.55米。舊縣誌稱其「狀如瓮,人如其中,石聲崢崢然。有石人二像,俗傳梁山伯、祝英台大雅佛道也。」響堂寺之名由此而得,也由此而又被稱作石實寺。
千佛洞坐東朝西,依崖而鑿,方形覆斗頂。窟內雕較大造像6尊,四周千佛環繞計1090尊。主佛像(東壁)通高1.33米,像高0.9米(莫非就是舊志中說的梁山伯或祝英台的造像?)。身披褒衣博帶袈裟,內著僧抵支,結咖跌坐於束腰長方形平台上。其餘低者8-9公分。佛像始鑿於北魏。這一時期的石刻造像多為高鼻深目,寬衣博帶,異域風格特別明顯。
而窟內完成於唐代永淳年間的一批造像,則是另外一種風格。這一時期的佛教石刻藝術已日臻完美,人物形態的異域風格基本消失,代之以更容易讓鄉民接受的中國化、民間化,甚至頗為親和的淑女化。
出寺東牆不遠的崖根下,有一大石凌空而卧,連接著崖壁一石洞,坐北朝南穹窟頂,頂部作蓮花藻井,面寬不足2米,深約2.5米,高近3米;洞頂繪有4幅山水畫,圖案鮮明,生動艷麗。概為舊時僧人修行之所。
附近石壁有一豎行「梓相山石室寺□平□□四年五月六日」石刻字樣留存,但不解為何將梓荊山書為梓相山。
響堂寺毀於抗戰;1993年、2015年兩次重修。
榆社是我國早中期佛教石刻藝術的過渡帶。佛教石刻造像更是榆社佛教文物中一朵璀璨奪目的奇葩。響堂寺正是我們窺探這一文化的一扇窗口。響堂寺可謂久負盛名,在諸多佛教文獻中早有記載,其藝術價值和文化意義非同一般。具體來說應該包括兩方面內容,一是千佛洞中的北魏和唐代石刻,二是摩崖石刻坐佛造像。造像在大殿後牆崖壁上,像高1.8米,雙手殘,結跏跌坐於高1.2米的蓮台上。坐佛袈裟輕薄如翼,線條簡潔流暢,面形方圓溫婉端莊,結跏趺而坐,盡顯大唐石刻造像風範,極為精準地體現了那個時期石刻藝術的最高水準,成為榆社境內眾多佛教石刻造像中最具代表性的藝術傑作。
正因為如此,這尊唐代石佛才在1989年被來自香港的「踏破鐵鞋無覓處」的弘雄法師推選為香港天壇大佛的鍛鑄範本,使之以更為雄宏端莊的「替身」矗立於東方明珠懷襟。也正因如此,筆者才將它冠之以「榆社大佛」的名號,以拙文《榆社大佛到香港》大書特書,四處「炫耀」。
但世事難料,佛雖佛,卻也自身難保。1995年佛頭被盜,千年藝術精品終成一殘破之身,徒留多少悔恨,任人扼腕。
數年前,有佛門信眾尋得匠人巧施手藝,已使寺內佛頭如青青之韭,割而復生,總算是還了大佛一個完整身軀。
出寺廟西側,不遠即有一面丈余高的石壁,扒開蓬亂的灌木枝條,可見一豎行「明成化十六年實室寺」石刻字樣。「實室寺」三字,疑為石刻者筆誤,錯將「石」書之為「實」。
再移步向北,上廟後石階向西,有清道光年間荊山愚夫石壁題詩:「四百年前結下緣,相逢只待九三年。迷迷惑惑重修寺,室殿森嚴復煥然。」以上兩處石刻題字以一種特殊的文化形式給我們提供了有關響堂寺的歷史信息:在明成化和清道光年間都曾經進行過重修。但令人迷惑不解的是荊山愚夫所言「相逢只待九三年」到底隱喻何在?首句「四百年前結下緣」的「四百年前」,應該指的就是距道光27年前約四百年的明成化十六年;「緣」指的是佛緣。那麼,「九三年」又指的是何年?如按1893年來說,查不出這一年發生過與響堂寺有關的大事;如按道光27年之後「九十三年」推算,則是1940年,那正是響堂寺被日寇炮火焚毀的年月。若是再往後推至1993年,則正好是榆社電廠出資重修響堂寺的時間!而且也是香港天壇大佛開光的時間!
難道真有這麼奇巧?
響堂寺背後石砌的牆體,高有數米,寬近二米,靠近西側崖根處還劵有一孔半圓形的水道。可以看出,這面牆既是護寺的院牆,也是防洪的石壩。
牆壩北面是一面小山坡,沿著小路蜿蜒而上。至山巔,有一座方形單層磚塔,高約4米,為唐代禪師塔。這也是響堂寺留存的唯一一件有著悠久歷史痕迹的建築遺存,同時也是被收錄進《中華古塔通覽》中九座榆社古塔中排名較前的一座。
【從梓岳廟舊址下山】
從禪師塔向西北而行,是前幾年重修響堂寺時新修的一段路,約里許便可與廟嶺山上通往廣播電視差轉檯的大路相接。
向北行約二里,便到達差轉檯。據附近村裡的老人說,原先的梓岳廟就建在這裡,那棵被鄉民們傳得神乎其神的梓荊樹也長在這裡。梓岳廟的歷史應該是很久遠的,舊縣誌記載其「不知創建及封號年代。明嘉慶十三年南廂人周保祖賈賢東等集資改建;萬曆丙申知縣張志湯熙載督同鄉耆老張思先等重修。碑載:『螟蝻為災,村人泣禱。次日螟蝻即自斃,委積路側。遇旱祈禱甘霖立至』雲。每歲端午節,六社士民輪流祭賽。」可惜如今古廟和古樹都已作古。所幸「每歲端午節,六社士民輪流祭賽」的鄉俗未被「作古」,每年端午節的附近鄉民自發祭賽仍如期而至,只是沒有了梓岳廟,祭賽的地點也改在了響堂寺。至於為什麼由原來所祭的本土之「神」,改為外來之佛,自然也就沒人去仔細琢磨的了。
在差轉檯略事休息後,我們即由差轉檯東北角的坡樑上開始下山。從這裡下去,是一條經由荒山野嶺的小路,大約五六里之遙,便可通向公路邊的廉村。天已晴朗,沿途雖沒有奇山異水可賞,但雪後初晴的各種精美小景,恰似一幅幅水墨丹青,伸手可觸的真實場景與美輪美奐的藝術虛幻,讓人生出許多愛憐和驚異。四下觀望,仍是一片冰清玉潔的雪的世界,遠處山嶺上和附近山路兩邊的樹梢上,依然披頭散髮般地滿掛著白色的霧凇。雪仍嚴實地覆蓋著低矮的蒿草和碎石、土屑。當然,也有幾株「鶴立雞群」的蒿草,開始在正午的陽光下用雪水梳洗自己身上的塵垢。更有趣的是那些裸露著的岩石,原本已將大雪當做棉帽絮被緊捂了自己冰冷的身子,此時卻正被和煦的陽光慢條斯理地揭去,彷彿正在揭穿它們埋藏了一整個冬天的心事。幾隻在雪地里覓食的野雞「忽」地撲棱著翅膀在不遠處驚起,可還未等我們驚喜的目光追隨到它們落腳的蹤影,眼前草叢中又猛地躥出一隻野兔緊擦著誰的褲腿跑去……
從廟嶺山一路迤邐而下,又翻上一道土梁,便聽到不遠處公路上的車鳴聲,看到了縣城高矗著的煙囪。一行人不約而同地都站了下來,躊躇著是不是要立即下山,彷彿不願從清靜自然的世外之域,回到喧囂著的人間。
廟嶺山徒步指南:由箕城鎮桑樹溝村南向西,穿太長高速路涵洞後再向西南順溝而進,約三里後到達響堂寺南,再由小路上響堂寺。游響堂寺後可由寺北向縣電視差轉檯而行,再沿小路向東北到廉村返程。
——選自李旭清《翻山越嶺來看你——榆社36景徒步尋蹤》
李旭清,漢族,1965年12月生於山西省榆社縣,畢業於晉中師專(今晉中學院)。山西省作家協會會員、晉中市作家協會副主席。參加工作之初,任教於縣教師進修校,後浪跡於縣監察局、政府辦、民政局、縣委辦、食葯監局、市場和質量監督管理局、文化局,現供職於榆社縣文旅委。發表、出版小說和散文累計200餘萬字,主要作品有長篇小說《歧路》《大龍骨》《梟雄石勒》、民間文學故事集《榆社「黑瞎話」》、個人作品集《咱二人相好誰知道》、地方歷史文化專輯《滄桑榆社》、散文遊記《翻山越嶺來看你——榆社36景徒步尋蹤》。其作品處處洋溢著鮮明的地域特色、古老的風俗民情和濃郁的鄉土氣息。《大龍骨》獲第三屆晉中文學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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