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筆之後，便是遲暮——讀太宰治《斜陽》有感

最新 04-06

午後的陽光舒適得讓人懶散，在看完數子留下的信後，整篇小說也散開最後的結局，我合上書，靜靜回想。

憶起太宰治，最初還是讀他的《人間失格》。一個星期的品讀，彷彿感受到在世間永恆的孤獨，那種扼住生命的感覺，記憶猶新，飽含著對紛擾世界的自嘲，也頗具韻味。他的小說總是在給我負能量之後，讓我重新審視陌生的自己和世界，如同死過後的重生，如同他選擇離開這世界的方式，是一種對生的釋然，一種對死的頓悟吧。

而此篇《斜陽》，講得是日本一個貴族日漸沒落的過程。篇幅不長，卻也銘心刻骨。我重新溫習了那種對生活的徹底絕望與無奈，對我原有三觀的顛覆與衝擊，這感覺甚是強烈，也享受。

那是一位可愛、溫柔、端正的母親吧，書中的任何一處都表露無遺。這日本最後一位準貴族夫人，那種與生俱來的優雅，無人得以效顰。對子女的愛？大概同眾多的母親，有過之而無不及的吧。無私毫無保留成為一種本能，看似平凡的軀體，承載著意想不到的偉大。從東京到西田町，伴著數子。幾次重病，仍表現得剛強與韌性，那對生活報以和藹的微笑，如此安詳，消逝在秋日裡的黃昏，那斜陽下，灑下金色的光。那一刻，世界都安靜了。

我一直都喜歡直治，他的性格，出處事，生活態度，乃至全部。無論是高中時，吸毒、曠課、打架、喝酒，還是年輕時，對畫家妻子的虐戀，到生命末端的頹廢生活，最後結束自己的生命，留下給姐姐一封辭世的信。可能是自己活得太過規矩，才會如此喜歡。他滿目瘡痍的人生啊，是一種對窘迫生活的無奈，終在孤獨和忍耐里，讓靈魂遊離於身體。他的死或許是一種生活的解脫吧，在悲惋和哀嘆背後，又能給我留下什麼呢？這令人唾棄又依賴的世界啊。

我還是無法接受數子，可能因循守舊的道德觀仍慫恿我，指責我，無法認同向一個戀上有婦之夫，熱烈追求並懷上他的骨肉這樣歪曲的事實。這「偷來的愛」和她信中描繪的彩虹，都無法接受和理解，六年的時間，時間與地點都已不同，物是人非，為什麼還會選擇獻出自己？是怎樣古怪的愛呢？或許愛的定義早已不是我熟識的模樣，或許我還是不懂世道，不懂世道所給予我們的愛情。

四年以後，再讀太宰治，恰如故人重逢，談論陳年舊事。他的字總是輕而易舉地碰觸我脆弱的神經。這樓宇間的斜陽，三個人物構成的情節，循環，回想。不由得啼笑這明亮而又黑暗的世界啊，你會堅定還是動搖？是清醒還是迷茫？是果斷還是彷徨？《斜陽》把問世界的問題留給我，把問人生的問題再次推給我，時隔四年，又有人問起。

也許將來的一天，我還會想起這衰落的貴族，看此時的字，回神之後，黯紅的巴黎香榭茶，已涼，而我也只記下這潦草的字跡：

我才知，

人行走這一世間，太過倉促；

我才知，

生活如此瑣碎與心酸，讓人倍感絕望；

我才知，

落筆之後，便是無邊的遲暮

這白晝里的最後一道光；

我才知，

這是我心底永恆的「斜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