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言，及其特性：術語系統

前情提要：語言的局限性——日光之下，並無新事。

雖然我們沒有在生造漢字方面取得什麼進展，不過呢，我們卻的確在廣泛地運用另一種壓縮方式——術語系統。

術語系統，換個平常點的名字，就是生造名詞。我們的確很擅長為周圍一切事物加個名字。我們甚至會產生為事物命名的規則（比如動植物的學名、系統命名法，以及很多叫不出名字但是約定俗成的起名規則）。通過給各種具象或抽象的事物取名字，我們可以實現用很少的字來傳達很多信息——交流效率大提升！

但術語系統並不是完美的。我們可以很輕易地發覺術語會創建壁壘。

我們以「句柄」這個詞語作為展現術語系統的鬼畜性的直觀例子。相信任何一個人第一次聽到這個詞都不可能正確地寫出來、第一次讀到這個詞的人估計都是一頭霧水。我很清楚什麼是「句」，也很清楚什麼是「柄」，但這兩個字放在一起，感覺就有些不合邏輯。

於是還是跑去考究了一番。發現這個詞當初出現在講編譯原理的書的翻譯本當中，如下：

任一句型的句柄就是詞句型的最左簡單短語。

——Compiler Construction for Digital Computer仲萃豪 譯，科學出版社 1976

這看起來就比較正常了，「句」就是句子，「柄」就是可以把握的部分。當然，單獨把這句話摘出來，沒讀過編譯原理相關的同學可能還是不能理解什麼是「句型」、什麼是「最左簡單短語」。請注意這不是英語。要理解這些內容，需要繼續讀書，然後遇到不懂的詞，然後繼續查，重複，直到和你的知識體系銜接上。

但大多數人是沒有條件或者沒有耐心去挨個弄懂自己不知道的東西的。於是他們被術語系統擋在門外。有時用術語擋人其實是故意的，但是大多數時候，我們真不是有意要用術語膈應其他人的。

術語系統還有一個創建壁壘的性質——一旦接受了這個設定，它就會成為你的語言的基礎辭彙的一部分，張口就來、揮筆即上、別人一提就明白什麼是什麼。而且更嚴重的是，如果你真的接受了這個術語體系，你會覺得，這體系是富有美感的，這知識是好的，恨不得每句話里都帶上兩三層抽象。

所以，不禁覺得，最難的寫作，可能並不是像莫言的《豐乳肥臀》那樣極具魔幻現實主義色彩的恢弘製作，而是像科普文章一樣，將術語體系內的知識傳達給術語體系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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