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伊麗：妹妹的幸福

最新 04-06

妹妹的幸福

徐伊麗

妹妹憨憨的，中等身材，胖瘦適中，語言金貴，未開口先笑，一笑兩個花秧似的酒窩綻放著，是那種婉約派加校園派誰見了都想去保護的小女生。

妹妹是小叔家的孩子，小我九歲，我上學時她還沒出生，等她上學時我已經遠走高飛到異地了。

本來我們年齡差距就很大，小時她又經常在外地生活，因此我記憶中關於妹妹的儲存不多，作為姐姐的我非常慚愧的是對她的保護和照顧吝嗇得找不到方向。

我家是男兒國，原本我就是滿天星星中的一個獨月亮，忽有一天又多出一個能走會跑的妹妹來，自是欣喜。儘管我們聚少離多，故又顯得我和妹妹的關係又是如此的珍貴，有些零星的記憶又再次縈上心頭。

妹妹是怎麼出生的，怎麼長到兩三歲的我是不知道的，有可能是在宜昌生長的吧!那時我在武漢，妹妹大約在兩三歲時是在武漢待過的，所以我們還是有過一段非常珍貴的感情的。

某一天我放學回家，有一個穿著綠色針織娃娃領毛衣、梳著秀氣娃娃頭的小女孩眨巴著兩個會說話的大眼睛看著我，一問她她就笑，胖乎乎圓嘟嘟的小臉上就露出兩個你想去咬一口的小酒窩。我一眼就喜歡上這個小姑娘。

那時我也是個孩子，可我就是那麼習慣當姐姐去抱她，親她。她也很快就跟我融合得天衣無縫，每天睜開眼睛就跑到我家來了，趕都趕不走，晚上玩累了睡著了她父母或者其他人才能把她抱回去。可早上她不管幾點鐘起床都會跑到我家來。有時來得太早，我家還沒開門，她也不敲門，更不吵不鬧，就靠著門坐著等著，經常靠著靠著就睡著了，我們一開門妹妹就一頭倒在地上「哇」的一聲哭了。於是連忙抱起來哄一下她又笑了，可愛極了。那時我有個習慣，每天早中晚放學第一件事就是找妹妹、抱妹妹，如果哪一次沒見著她，我整個一上午或者一下午上學都會走神。

這樣的日子可能過了有幾個月吧，她宜昌的親人還是來接她去宜昌了。

大人們誰也沒告訴我妹妹要走，是我已經習慣了每天小心翼翼的開門怕把妹妹摔上了的一個早晨卻是沒有習慣性見到妹妹，我就慌了，連忙去小叔家找她，小叔說妹妹回宜昌去了。當時我眼淚噴涌而出，扔掉書包拔腿就往車站跑。

果然，妹妹的小姨抱著妹妹坐在車上，大概是怕我看見了，小姨選了一個後排座的中間位置，還是被我找見了。我撲上去哭著抱著妹妹不鬆手，妹妹也哭著要姐姐，小姨很無情，先是死死的抱著妹妹，拚命掰開我的手。見我不肯鬆手，小姨就打我的胳膊，最後小叔和小媽也跑到車站，硬是把我拉下車了。自那以後我就非常恨小姨。

再以後我們也經常見面，也偶爾在一起生活，這些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幾年以後我離開武漢到異地求學、討生活。中途回武漢見過妹妹一次，那時已經相當陌生，妹妹顯然已經是一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如果不是她那永遠不變的娃娃臉和可愛的酒窩，我幾乎認不出她來了。

那次我們姐妹見面時間很短，幾乎無話。她只是像個小貓一樣硬是跟我擠在一張床上睡了一晚上。她默默地抱著我瘦弱的身體，不時抽泣著擦著眼淚。

再後來聽說妹妹出嫁了，嫁的是一個獨子，婆家家境殷實，婆婆挺強勢的。我就開始成天為我沒心眼的傻妹妹擔心。小媽對我和妹妹幾乎傾注了同樣的感情，她說你不要擔心別人，我們都在身邊，相互有個照應，你一個人在遠方我們都照顧不上你，你就得自己照顧好自己。我想也是，我們家差不多有兩個營那麼龐大，誰想欺負我妹妹他還得掂量掂量我家答不答應呢！

我是那樣安慰自己，偶爾還是會擔心妹妹過得好不好，儘管我的日子也過得亂七八糟。

後來又見過妹妹兩次，卻沒顧得上跟她說話，一次是姑姑去世，一次是父親去世，等我忙完了想起時，她已經走了。

今年清明節我剛好提前一周回武漢，我家全國各地以及海外的親戚還沒來得及回來，我就回去了，因此，不至於慌張忙亂。妹妹知道以後一定要請假陪我，還讓我住到她家去。我知道她婆婆跟她們住在一起不方便，我就不願意去。妹妹說她婆婆剛回老屋子住去了。我心裡一咯噔，這傻丫頭不會是為了讓我去她家她把婆婆趕回去住去了吧？因為她自己也說她把她婆婆趕回去了。妹夫是一個老實本分的人，完全沒有獨生子少爺的派頭，妹夫說「傻瓜明明是我爸媽自己要回去的」。我心裡還是很過意不去的，其實她家老屋子和她的小區之間步行只有十幾分鐘的距離。妹妹說，我婆婆都給你準備了好多吃的，她讓我好好陪陪你，說你難得回來一趟。我心裡暖融融的，這個婆婆怎麼這麼暖心啊！婆媳之間證明關係還不錯。

妹妹滿臉的幸福，說公公婆婆退休了，還閑不住，自願在外面打兩份工，掙的錢都給他們了，她知道她公公婆婆每個月掙多少錢，也知道他們存了多少錢，因為她知道所有存摺和銀行卡的密碼，每次要花錢婆婆就把存摺給她讓她自己去取錢。妹夫的工資每月也交給她，妹妹給妹夫多少零花錢妹夫若不給家裡買菜買東西，那錢就永遠一分不會動。妹夫說除了我的老婆孩子以外，誰也別想用到我的錢。妹夫家有許多房子給人出租，婆婆永遠都是讓每一個租戶把房租打到妹妹卡上。妹妹在家不做飯、不打掃衛生、也不用做家務，婆婆，公公和妹夫都會做，妹妹根本插不上手。妹妹幸福地說從娘家到婆家，她也看了，沒一個人比她過得更幸福的了。

我很好奇，我這個傻乎乎的妹妹是有什麼神仙妙法能讓妹夫家全家對她言聽計從寵愛十幾年如一日不變？

妹夫說她是我家最重要的人，我家可以沒有任何人，包括我，但不能沒有她。她婆婆也說，我家燕子長得又漂亮，又乖巧。

我想著應該沒有這麼簡單。

果然妹妹說，剛結婚時也有許多磨合，妹妹跟我一樣，勤勞，善良，孝順，剛嫁過去什麼事都搶著干，婆婆每天打牌，妹妹既要帶孩子，還要做飯，偶爾婆媳之間也發生一點摩擦，無論誰對誰錯，妹夫總是站在她的一邊護著她，一下班回家就下廚房，什麼事都搶著做。婆婆也不高興，跟他們吵。妹夫說「我的媳婦我不心疼誰心疼？讓別人心疼我還不願意呢！」妹妹也總是笑著對婆婆說「你就一個兒子，你不對我好將來誰給你養老？」

這個婆婆是一個聰明的婆婆，知道這樣硬碰硬也不好，得罪了媳婦，等於也趕走了兒子，得不償失。況且她掙下的這麼些家當遲早都是要給兒子、媳婦的，與其這樣還不如早點給他們，家和萬事興，兒媳婦高興了，全家也就都高興了。

婆婆後來也改變了對妹妹的看法和態度，她對妹妹一好，妹妹對她更好，一家人就真的幸福快樂了。這就是一個家庭最大的甜頭，最大的快樂啊！畢竟養兒子、娶媳婦，還是希望他們過得好，他們一好，全家不就都過得好嗎！所以她婆婆開始巴心巴肝的對媳婦好，見人就說燕子是我家的大當家的，你們有事就找我家燕子說去吧！妹妹一月掙多少錢他們根本不關心，都說要是累就別幹了，我們都在給你掙錢呢！也有親戚說她婆婆傻，媳婦畢竟是外人，你怎麼能把錢和家當都交給兒媳婦呢，你要給自己留條後路啊！她婆婆就特別不高興，說，我不把錢和家當給我兒媳婦我給你啊？我兒媳婦是外人你就是家裡人？嚇得那些親戚再也不多言多語挑撥是非了。

就在我臨走的前一天，妹妹還是請假要陪我逛街，結果一到江漢路步行街，妹妹就說「我給我公公去買條皮帶去，他的皮帶都掉皮了。」一會兒她又說「我得給我婆婆去買雙鞋去，她退休了閑不住，在我們物業上給人做保潔呢，每天站得多，坐得少，費鞋……」就這樣，說是陪我逛街，結果一整天我什麼也沒能買，她也沒捨得給她自己買東西，全是給公婆和老公、孩子買東西了。看著妹妹不停地從她那個皮革老式包里掏錢，又大包小包的往家裡搬東西，我很欣慰的笑了。

現在妹妹還是繼續上著她悠閑自在的班，公公，婆婆，老公還是心疼她的勞累，將所有能想到的事情都搶著做了。

看到妹妹滿臉的幸福，再看看妹夫滿頭大汗樂呵呵的臉，我發自內心替妹妹高興。

一個家庭是否幸福不取決於是否有一個勤勞得像老牛一樣的媳婦，而是取決於是否有一個聰明的老公啊！

2018年4月2日寫於武漢往西安的列車上

徐伊麗，武漢人，中國作協會員，中國散文家協會會員，陝西作協簽約作家，陝西作家網副總編，陝西青年文藝家重點扶持對象，出版和發表各類作品近千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