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旅行沒有什麼不好
烏鎮丨一個人旅行沒有什麼不好
圖文 王虹曄
「煙雨三月下江南」是我的一個夢。
一直想感受江南春雨絲絲落下的感覺。
終於，三月里便獨自一人背個電腦去了烏鎮，我想那裡一定會有很多情思讓我不停地敲打文字的。
正遇到江南有雨的天氣。
到達的那天天氣陰柔，傍晚開始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算是合了我的心意。這個時候的雨都不會太大。
遊人不多，或傘或雨披，三三兩兩走著烏鎮的石板路和橋。
烏鎮的夜晚燈火闌珊，紅黃燈光映照著古老的建築，光影蜿蜒水中依然泛著紅黃的亮色，水面的碧綠在光下依稀可見，有小船時不時搖擼劃近，幾乎沒有任何聲音，除了下雨的娑娑聲……
柔曼的氣息充溢烏鎮的夜空，美得不能形容。
我第一次出門背雙肩包，發現了它的好，我的雙手自由得很。這給獨自出行增添了很多樂趣。
我有了愉快拍照的很多時刻。
我發現了拍照美麗雨絲的絕佳角度，甚至忍不住招呼路人：「嗨，快來這裡拍雨絲呀！」
我發照片給閨蜜讓她看小橋之雨，她驚異地問我用了什麼特殊設備竟然把雨絲拍得這樣美，我笑著告訴她：「用手機」。我的單反沒用上。
閨蜜很興奮我竟然一個人跑到烏鎮，太大膽了，彷彿是她一個人上了喜馬拉雅一樣的興奮。
一個人，總要有獨立的時候，獨自一個人行走一下。
我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特別渴望能夠一個人待一陣子。
大自然很美，風花雪月總要看的。
去年看過了東北的寒冷白雪，今年便不想錯過江南三月的細雨，那迷濛的感覺多麼富有詩情畫意啊。
我因此帶上了筆記本電腦。
可是後來走著走著，我忍不住不停地走著，竟然一個字也沒有寫！
這就是一個人旅行的好處。
我盡情地到處遊覽，我思想渙漫，情感涌動，滿眼的烏鎮竟有一時讓我感動不已，莫名地感動，我動情地告訴先生：「這裡讓我很感動」，說出這句話，年近半百的人心中的激情被喚醒了。
第二日烏鎮是個小陰天，小小的雨點很調皮地下幾滴，像老奶奶逗弄孩童。
臨近中午便沒有雨了，烏鎮就沉浸在一種寧靜的暗淡天色里。
河水是平靜的。
烏鎮的人說，這條河水經年都是這樣，水位不會上漲和下落，除非遇到洪水或乾旱災害，但那幾乎是不可能的。
可見烏鎮人民多麼自豪和熱愛自己的這塊土地。
烏鎮彷彿是充滿祝福的地方。
這裡看到的人很多是有了年紀的人，他們很和藹可親，很自信很幽默。
有一個竹編老人一邊做「蜻蜓點水」的竹藝，一邊回答遊客的問題，客說：「你的技藝這麼巧，我要建議中央電視台來拍攝」，老人幽默回答：「他們來拍過了，很多電視台都來拍過了」，這裡一會子圍了很多人，聽老人說一句笑一句，他真是太聰明太幽默了。
旅途的歡樂就在於此，傾聽與享受歡愉。
烏鎮有很多橋，多得數不清，據說有三十多座，在西柵景區的小橋凡我遇見必都走過至少一遍。
我喜歡走橋，走過腳下流著碧綠河水的橋段的感覺難以言說，美妙得猶如人在畫中，又如人就是一泓綠水在流動著。
烏鎮的橋最讓我感動。很久我都不明白是為什麼。
烏鎮的顏色基本上可以分為兩組色調，一組是白色，灰白色；一組是黑色，黛色，還有房屋門牆的舊木色，以及石橋的青灰色。
都是暗色調。
或許就是因為這些寧靜不嘩的暗色，當我仰望烏鎮房屋上的觀音兜和馬頭牆的時候，這滿目的暗色寧靜讓我心中徒生感動。
走橋，有一種特別的感覺。
烏鎮的橋多是拱形的，就是少有的直面橋也一定是架在升高了的幾級台階之上的，無論怎樣的橋，都使橋面有個最高處。
這個最高處建得很有講究。
當你站在橋下望橋的時候，就一定望見的是橋面的最高面，對面的人走過來站在橋上那個高點就如同站天空上，人在天空中顯得高大和突兀，背景除了天空別無他物，空寥得很。
這種宏曠也讓我生出感動來。
河對面的房屋卻在橋的半中央位置。
我站在橋上迎著太陽向著逆光的東邊望一望，再轉身向著順光的西邊望一望，我讓我的眼光望到最遠，這樣整個烏鎮河流的景色就全在我的眼裡了。
兩邊都很美，都讓我的嘴角上揚。
站在橋上就一定是站在在橋的最高處了，此時亦有一覽眾山小的感覺。
搖擼的古色船塢遠遠近來又穿過橋洞漸漸遠去，彷彿一段古舊的故事來了又遠了，河邊的綠色與河水的綠色相應成靜，兩邊舊木色的屋宇宛如留下的美麗傳說，等待向人們講述。
奇怪的是，我每站在橋上的時候周圍便是安靜的。
寬宏的烏鎮景色全在我的身心裏面，水流、房屋；綠色、青色、木色、灰白色……，我在球狀的天幕里，在橋的最高處，莫名地感動。
是因為全世界都被我一覽無餘了嗎？
是因為「你了解了這個世界，你就擁有了這個世界。人和世界的關係就是這樣」？木心先生這樣說。
認識木心先生是我這次旅行的一個重要收穫。
木心先生是有成就的詩人、文學家、畫家，直到七十九歲才逐漸被國人認識。他的創作有極其獨特的建樹，烏鎮西柵有一個木心美術館，我去看了，即被吸引。
木心先生就像順暢的流水一樣自由和自然，他的一幅山水畫中那水極其清亮，那山極其青黛，彷彿明澈的夜光下靜謐的山河，我亦深深感動。
他的文稿極其工整，見字如人，人果然也清然靜雅。
他說「我是一個在黑暗中大雪紛飛的人啊」，一句話便呈現了浪漫、唯美、矛盾和慾望，細思也充滿生活的哲理，這樣自然而流暢的老人，我一下便愛上了他。
烏鎮大劇院放映電影《愛在記憶消失前》，我亦去觀看。
一個人就是有這樣的好處，像這樣老人家的故事一般人是不願意看的，特別是旅行期間。
《愛在記憶消失前》講述的是一對美國老年夫婦患了重病，放棄治療，二人開了一輛老房車邊旅行便趕往年輕時就嚮往的海明威故居，一路上回憶這一生的故事。丈夫曾是個教授，患有失憶症，小便失禁，需要妻子照顧；妻子患有腫瘤。他們就是這樣一路回憶一生的相伴時光而到了海明威，完成了自己的心愿之後自己結束了生命。
我年紀半百對這部影片的內容很有感慨。
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我想我們生著的時候一定要好好活，一定要善待自己的親人；死的時候也要美麗地死去，要有尊嚴地走完最後一程。
時代不同了，人們現在都不避諱談生死，其實就像泰戈爾說「我愛這生的美麗，同樣我也摯熱地熱愛著死亡。」
就好好地對待自己吧，不論生與死都一樣。
第三天烏鎮便天空放晴。
我真是有福，烏鎮的雨和陽光都沐浴過我了。
大早我走在烏鎮的小路上。這路大約三米左右寬窄，兩邊都是舊木色的人家，民宿或者商店，全部都由烏鎮旅遊公司統一管理，時不時會看到穿著統一公司服裝的人員拿著本子進店裡巡視，烏鎮的衛生間都非常乾淨，物品齊全，古色古香，堪比大酒店。
雨後的早晨，太陽照耀整個小鎮，古舊的木板上有著陽光特別的溫暖的光感。
我發現烏鎮的窗欞和門楣有著很多不同的樣式，我試著收集，照啊照的，突然發現太多花樣了，乾脆放棄，我知道它的美就好了；
許多花籃掛在木板牆上，有著質樸的美麗；
古舊的石雕彷彿守護神一樣守護著這片寧靜祥和的土地；
斑駁的牆壁上，歲月風雨繪就了美麗的畫面，這樣的天成一點也不亞於人的手作。
小鎮偶有懸掛的大紅燈籠，有幾處鮮紅的門或油紙傘。
紅色是這古鎮老舊顏色中的鮮亮色彩，平添生氣和喜悅。
西柵有幾條很窄的「弄」，如北京的衚衕，窄的只能過兩個人，高高的院牆和窄窄的弄口，還有在兩麵灰色的院牆盡頭顯露出的狹長的天色，給人夾處逢生的感覺。
我在弄里感到一種安靜，就如一個人身陷困境不知所措的困頓之靜，而那線天色就是生的希望。
我天天都會去昭明書院，這裡有蕭統太子的塑像。
書院的庭院很開闊，旁邊有幾樹紅梅開得很滿很艷，我是為了聞嗅它的花香的，每天都要來轉好幾圈，聞夠了才心滿意足地去其他地方。
另一個讓我找了三次的地方是「益大絲號」，我很好奇錦秀是怎樣織出來的，工作人員說是兩個織女要一起織才行，必須動作一致才可織出兩面一摸一樣的圖案。
我果然看到兩個織女一起勞作，兩人對坐，一個坐在另一個人對面三米高的地方，中間是長達五六米的崩直在織布機上的絲線。
織布機機械之複雜連我這個機械系畢業的大學生也搞不清楚。
祖先黃道婆好偉大！
東柵有著與西柵完全不同的風格，保留著原始的風貌，亦有古風讓人留戀懷想，但畢竟太老舊了，我還是喜歡西柵的幽靜和雅緻。
喜愛一個地方，就把它探尋個遍。
西柵的外圍有著盛開油菜花的土地，有著圓形茅屋頂的酒店陽台延伸到河水裡，遠處是白蓮塔，一樹楊柳正吐著柔軟的長長柳枝，藍色天空下一面綠水，亦是另一方世外桃源，美極了。
往前便是關帝廟和文昌閣，酒吧一條街夜晚很熱鬧，白日里卻是溫暖安靜的樣子，門前都是花籃。
水上劇場在西柵大街的盡頭了，平日里沒有表演，但仍然值得一看，假如有時間，在這裡也是可以發獃的。它的木板座位依圓周而設，遠望呈S形，可以拍照得很好看，近了便沒有曲線了，可見劇場之大。
烏鎮的雨天和陽光的日子都有著各自的美，我甚至看到烏鎮雪天景緻的明信片，想著雪天也可以再來一次的。
雨天，烏鎮散發著溫潤的清涼的寧靜味道，青石橋、舊木色的屋宇、黛色瓦頂、灰白牆壁、鮮艷的花朵……，雨夜都在紅黃的燈光里熠熠生輝，特別是那細細密密的雨絲，輕拂皮膚酥酥麻麻的感覺有著無可救藥的愜意。
小船在雨里輕搖，雨絲在燈光里落著細細的線。
陽光的日子，烏鎮有著溫暖的味道，陽光的腳步留在舊木板上的樣子最為溫馨，紅梅花的馨香令我不停地環繞著紅梅樹，貪婪地吸吮著紅梅花的香氣；天空呈現了澄靜的藍色，觀音兜和馬頭牆在藍天里格外感人，它們似乎訴說著歷史的語言。
烏鎮的建築可追溯到明清時代，距今有300到600多年的歷史了。
雨天的烏鎮像奇楠，陽光的烏鎮像海南沉，不管怎樣，烏鎮就如沉香，有著清越、溫潤、奇異的馨香，它沉穩、激奮人心，令人久久不能忘懷。
行走在烏鎮的青石小路上、橋上，那石板上的花紋完全是隨心所欲而雕刻，花紋質樸而自然，有著行雲流水般的自然，我很感動；
站在小橋的最高點，驀然有一種居高臨下的錯覺，這種迷幻的高大令我徒生高傲，我很感動；
烏鎮滿目的寧靜顏色讓我感到深靜的沉穩和凝重，又讓人情懷連綿，我很感動。
在烏鎮的幾天，我停不下行走的腳步，彷彿有一種貪婪要將烏鎮的一切都鐫刻於心似得。
我的電腦沒有敲打出一個字，我不知道為什麼這麼有激發的情感。後來，我在靜坐中明白了什麼是感動。
感動是外在的物象不經意觸動了內在的善心。沒有一個人天生不是善良的。幾乎所有人天生都有著善與惡的直接判斷。感動發生在瞬間，非常自然，但感動的覺受會很持久。
烏鎮，是一個人的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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