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那頭的溫暖

最新 04-06

當代大學生|我們在發聲

沉睡

日已西斜，村舍之間盡沾滿睡意。

我撥了一通長遠的電話，吵醒了夢裡的人。她聽到電話鈴聲後，開始於黑暗裡摸索……順著炕沿尋到牆邊，倚著牆面抓住繩子，開了昏暗的燈，拿起木桌上的手機盯了半晌，才按通接聽 ——

「誰呀？」

這才傳來了另一邊的聲響，聽見了八十年形成的聲音。油然而生了一種感覺，不知道什麼原因，也不清楚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感覺——奶奶的聲音里總含著說不清的生命的味道，這聲音一直沒有停歇地講著話……

回憶就這麼慢悠悠地開始了——

「你媽媽懷你姐姐時，快臨產了也跪在地上趕著削種子。再連著幾年大人們都在山上忙著挖荒開地，你姐沒人照看就給栓在炕上，回來時懷裡的報紙全被撕成小碎片，哭累了娃娃也睡著了。你媽媽回來後只在玻璃口偷偷看看自己的孩子，然後趕著時間繼續出山勞作……」

我記起了，腦海里媽媽勞苦的模樣，簡直噴涌而來了———那些年頭裡，她推著自行車走街串巷地一個人叫賣，拖著幾框西紅柿；後來，騎著摩托車趕著三六九市去逢集，拉著幾袋零碎的貨物；再後來，駕著三輪車去晉寧拉回來滿滿一車的蘆葦，編製成一片羽簾；還有現在，隨著縫紉機踏板發出的塔塔聲，和那雙漸已暗濁的眼睛。我記起了那麼多，覺得心止不住地往下墜。

我也記得，有一日媽媽跟我講：「我小女兒能寫點東西，你把媽媽也寫進去，我把故事都講給你聽，你給寫出來一本好長好長的書。」我聽著難過，也慚愧。想：「哪裡有能力於筆端挑起您那麼多年的辛勞呢？從哪裡下筆呢？又要去哪些地方找尋那些憶事呢？媽媽。那些事，釘在您心裡半生，而拔不去那根釘子的痛。我不敢及。」

「都是些窮日子呢，你媽媽四處賺著奶粉錢，你爸出去搞副業，當年他是沿著電線杆走到天水，在那裡給人家搬磚，和泥，蓋房子……凡可以賣一把力氣的，他啥也干。來回好幾年裡，就那麼兩隻腳走。直到把你生下來，才拿了條新毛毯回來，給你裹上……」聽奶奶念起自己的兒子，過程中，我感覺到了那份苦日子丟給他們的痛，有如一把冰冷的刀，一點一方剖析著心的倔強。

於爸爸而言，記憶最深的，是舊了一頂又一頂的鴨舌帽。他是那麼不善言辭，好像所有的言語都壓在那頂帽子下面。他從來都不講他的故事，他也不說愛我們。但是，這位爸爸，苦得讓人心疼。後院里的土坯房，是他一個人打出來的。那些年他一個人背著一點行李為整個家庭謀生時留下的腳步，他不講，就真的沒有了。西海固的黃土常年漫天飛揚，也許在爸爸看來，苦日子就應該遺忘，任風沙湮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