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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秉綬隸中作顏呈廟堂之氣摭談

【書理畫論】

伊秉綬隸中作顏呈廟堂之氣摭談

□馮天奇

伊秉綬(1754-1815),字祖似,號墨卿,晚號默庵,清代書法家。乾隆四十四年舉人,乾隆五十四年進士,歷任刑部主事,後擢員外郎。嘉慶四年任惠州知府,因與其直屬長官、兩廣總督吉慶發生爭執,被謫戍軍台,昭雪後又升為揚州知府。嘉慶七年,伊秉綬54歲時,因父逝世,去官奉棺回鄉,揚州數萬市民灑淚送別。在任期間,其以「廉吏善政」著稱。62歲病逝後,揚州人為仰慕其遺德,在當地歐陽修、蘇軾、王士禎「三賢祠」中並祀伊秉綬,改稱「四賢祠」。伊秉綬出生於官宦之家,少時拜清朝著名書法大家劉墉為師。嘉慶四年,伊秉綬有詩《戲呈劉石庵先生》句:「幾回欲試撥燈法,仍恐書遭批尾還。」想必,伊秉綬用了撥燈法,才有後來的變法。每天晨起練筆,懸肘提筆畫幾十、幾百個圓,從小圓到大圓,畫到極圓勻時才停筆,與達·芬奇畫蛋如出一轍。伊秉綬擅長大字隸書,且愈大愈壯,具雄傑之勢,與他幼時練就的筆力、不同一般的用筆和劉墉的真傳有關。後人謂其書無唐後法,如漢魏人舊跡,頗有獨到之處。與鄧石如同為「啟碑法之門的開山鼻祖」,他的書法融匯秦漢碑碣,古樸渾厚,「有廟堂之氣」。其隸書筆畫平直,墨色濃厚,結字方正,用筆粗細變化不大,全依布白而呈現出與眾不同、迥異時尚的特色。

顏真卿(709—784),字清臣,京兆萬年人,祖籍琅玡臨沂。秘書監顏師古五世從孫、司徒顏杲卿從弟,唐代名臣、書法家。開元二十二年,顏真卿登進士第,歷任監察御史、殿中侍御史。後因得罪權臣楊國忠,被貶為平原太守,世稱「顏平原」。「安史之亂」時,顏真卿率義軍對抗叛軍。後至鳳翔,被授為憲部尚書。唐代宗時官至吏部尚書、太子太師,封魯郡公,人稱「顏魯公」。興元元年,被派遣曉諭叛將李希烈,凜然拒賊,終被縊殺。他遇害後,嗣曹王李皋及三軍將士皆為之痛哭。追贈司徒,謚號「文忠」。顏真卿書法精妙,擅長行、楷。初學褚遂良,後師從張旭,得其筆法。其正楷端莊雄偉,行書氣勢遒勁,創「顏體」楷書,對後世影響很大。與趙孟頫、柳公權、歐陽詢並稱為「楷書四大家」。又與柳公權並稱「顏柳」,被稱為「顏筋柳骨」。

之所以要在此文對顏真卿進行以上介紹,其目的就是伊秉綬隸中作顏與之對比的需要。這裡,只是做個比喻,並不是伊秉綬的隸書像顏體楷書那樣。比較之下,伊秉綬與顏真卿二者,一是他們都有著良好的家風家世,一個是世代官宦熏陶,另一個有《顏氏家訓》澤被,堪稱歷史上的大家風範;二是他們都是朝中耿直的忠臣,一個以「廉吏善政」著稱,另一個滿門忠烈,有《祭侄文稿》傳世;三是他們的書法影響很大,一個與鄧石如並稱清代「南伊北鄧」,又與桂馥齊名,另一個與趙孟頫、柳公權、歐陽詢並稱為「唐楷四大家」,又與柳公權並稱「顏柳」,被稱為「顏筋柳骨」;四是他們書風都有偉岸浩然之氣,一個有「廟堂之氣」,另一個則有「顏筋柳骨」之譽。筆者有《論伊秉綬》詩為證:伸頭展尾更紓寬,大字拘於結字難。採花釀蜜絕塵俗,渾如凡骨換金丹。所以,我根據伊秉綬的隸書特點,做出伊秉綬隸中作顏之論,以供方家批評指正。其具體特點表現在四個方面,分析如下:

一、愚得厲害,拙得可以。耿仁堅說:伊秉綬的隸書,確也愚得厲害,拙得可以。其一是簡單化線條,剔除漢隸線條豐富的節律,使其成熟的「華巧」動作(頓挫與波挑)回到樸厚的單一中鋒線段,這種線段在視覺意義上傳遞著樸拙、厚質、愚笨,宛如一隻傻大象。其二,在時空構架上,抹除了富有時間節律與動感的特性,只一味地在空間構架上施展法術——字內空間與字外空間的竭心殫慮策劃。

顏真卿的真書雄秀端莊,結字由初唐的瘦長變為方形,方中見圓,具有向心力。用筆渾厚強勁,善用中鋒筆法,饒有筋骨,亦有鋒芒,一般橫畫略細,豎畫、點、撇與捺略粗。這一書風,大氣磅礴,多力筋骨,具有盛唐的氣象。他的行草書,遒勁有力、真情流露,結構沉著,點畫飛揚,在王派之後為行草書開一生面。顏真卿的行書遒勁鬱勃,這種風格也體現了大唐帝國繁盛的風度,並與他高尚的人格契合,是書法美與人格美完美結合的典例,故而被後世譽為「天下第二行書」。伊秉綬生前曾臨寫唐虞世南、歐陽詢、褚遂良、柳公權等人的小楷,顏真卿的大楷。評者謂其行書「筆筆中鋒,不露圭角,蘊含凝重,行筆無不如意」。這是與他平日苦苦練筆分不開的。據謝章鋌《賭棋山莊詞話》載:「墨卿每朝起學筆畫數十百圈,自小累大,至勻圓為度。蓋謂能是,則作書腕自健。」伊秉綬的隸書在筆畫上與傳統漢隸有很大的不同,他省去了漢隸橫畫的一波三折,代之以粗細變化甚少的平直筆畫;漢隸的扁平結體在他手上也不復存在,只剩下粗木搭房般的笨拙造型,然而這不是技窮後的造作,而是在深入把握住漢隸神髓後的一次變異。伊秉綬洞悉藝術樸素真摯的本質,但又深受儒家審美的影響,他以建築般的結構取得成功,跟歐陽詢的楷書異曲同工,以減少用筆動作將線條單純化而取得奇效,又和八大山人不謀而合。伊秉綬的書法融會秦漢碑碣,古樸渾厚,「有廟堂之氣」,對後世的書法創新有很多啟示。

二者都是中鋒運筆的大家,筆筆到位,畫畫實處,這是一;其二,他們將繁瑣的筆畫,簡化為幾個單調的容易操作的筆畫;其三,筆畫基本平鋪過來,沒有波磔。如顏真卿的《麻姑山仙壇記》「麻」字中「林」的捺筆幾乎無波腳,顯得含而不露,近乎篆法。筆法、結構隨機應變,有許多字的結構和用筆近乎丑怪,這是顏真卿有意追求樸拙之美,有助於豐富書法的表現力和審美情趣。伊秉綬同樣以樸拙唯美,他在書中言:「秋筠戛玉幾聲寒,移榻當軒鎮日看。賴有故人來醉客,那堪走馬去應官。」伊秉綬的詩,可見他有如顏真卿的樸拙、當代啟功一樣的憨態之美。字里表現更為明顯。從其「養志和神好古樂道,依經守義溫故知新」一聯看出,每個字瘦勁剛直,用筆平實。仔細推敲,可以發現明顯的特徵,如上聯「養」「志」「和」「神」四個字,下聯「義」「溫」「新」三個字,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一撇一捺的筆畫左右分開,有如耄耋老人花白的鬍鬚,呈兩邊分開,活靈活現,憨態可掬。而且,為了增加情趣,故意將「志」字上面的「士」二橫之間,多添加了一個撇捺,以與下聯三個撇捺形成參差狀態,打破均衡。不顯山、不露水,將上下聯從細微之處區分開來。大象無形、大音希聲,所以說,伊秉綬的字愚得厲害,拙得可以。

二、愈大愈壯,氣勢恢宏。結合了篆書筆意的隸書,圓厚拙重,氣度堂皇,姿韻令古、今人心儀。有人評價伊秉綬為空間魔術師。

在張旭考問顏真卿十二筆意時,顏真卿或以從張旭處領教所得,或以自己攻習所悟對答如流,使張旭深以為然。他志向高遠,期在「齊於古人」。張旭也因此願意再授筆法。在接受張旭的筆法後,顏真卿欣喜地說:「自此得攻書之妙,於茲五年,真草自知可成矣。」立堅實骨體,求雄媚書風,從《多寶塔》等典型作品的分析中可知,顏真卿所追求的是用筆上沉著、雄毅,以健力立骨體,敷以較厚之肉彩;結體上整密、端莊、沉穩,由瘦長型變為方正形;在布白上減少字間、行間的空白而趨茂密。此後,顏真卿追求「雄」中有「媚」的境界:「點畫皆有筋骨」「點畫明利媚好」。

伊秉綬的隸書從漢碑中攝取神理,自開面目。用筆勁健沉著,結體充實寬博,氣勢雄渾,格調高雅。伊秉綬自己總結為:「方正、奇肆、姿縱、更易、減省、虛實、肥瘦,毫端變幻,出於腕下……」其所作楹聯、匾額,從行款到結體,極富疏密聚散之變化,於遒勁中別具姿媚,個性鮮明,橫平豎直。他用篆書的筆法來寫隸書,因此筆畫圓潤、粗細相近,沒有明顯的波挑。章法極有特色,字字鋪滿,四面撐足,給人方整嚴謹的裝飾美感,且楹聯學開山之祖梁章鉅對之有「愈大愈壯」之評。

他們,堪稱中國書法幾千年來的榜書大家。中國的建築以故宮等中規中矩的建築風格為代表,體現了華夏民族的廟堂之氣。他們粗壯的大字正好與高大的建築相適應。技巧性的字體,在這樣氣勢磅礴的場合難以把控。顏真卿的字哪怕少字數,只有一兩個字的也不嫌少,照樣能夠獨當一面。同樣,伊秉綬的榜書,勻圓豐腴,敦厚溫潤,非常適合裝點廟堂之用。現收藏於北京故宮博物院的伊秉綬紙本隸書「為文論詩」五言聯,尺寸:縱109.3cm,橫25.3cm。釋文:「為文以載道,論詩將通禪。書為舫西先生侍御尊兄正。嘉慶丁卯花朝。愚弟伊秉綬。」伊秉綬早年拜在乾隆時期四大家之一的劉墉門下學習書法,並與王文治、桂馥、黃易、孫星衍等人師友相交,研討書藝,加之其天資聰敏,融鑄古今,遂形成獨具特色的榜書藝術風格。此作書於清嘉慶十二年(1807年),伊秉綬時年55歲,已是晚期作品。此聯結字方正,舍隸書之波磔,突破了傳統隸書的結構和筆法,凝重整肅,氣勢宏大,顯示出伊秉綬晚年對隸書藝術不斷開拓變革的境界和魄力。此隸書聯,嚴格的中鋒行筆,藏頭護尾,法度森然,其筆畫粗細大致均等。圓潤率直,分明是地道的篆、籀筆意。結體左右平均勻稱,飛白對比強烈,上下聯十個字,就有七個字帶有飛白。上下聯分別有四個燕尾,但個個不同,意趣生輝。橫畫在聯中佔主導地位,但筆筆不均等。如上聯的「載」字,七個橫畫,或粗或細,或實或虛,或長或短,或平直或曲折,彰顯大師榜書大字之風範。他的隸書,善用濃墨,墨色柔潤,烏亮如漆,筆畫光潔精到,此五言聯,筆力雄健,中畫沉厚挺拔,融合了《郙閣頌》《張遷碑》《衡方碑》等漢隸名碑的優點,形成了自己嚴而不刻板,凝重而有韻致,誇張而合情理的隸書風格。當代,書法展廳已趨於時尚,在書寫榜書時,臨摹或創作出愈大愈壯、氣勢恢宏的如伊秉綬的隸書,將更能吸人眼球。

三、超絕古格,高古博大。《清史列傳》謂:「秉綬工八分隸。」《國朝先正事略》謂其:「隸書愈大愈見其佳,有高古博大氣象。」

顏真卿從《麻姑山仙壇記》經歷了「安史之亂」的動蕩,以及其後接二連三地被黜,使他一次又一次拓展了心靈的空間。生活方式頻繁轉換,人生體驗更多,藝術體味也就更深。究字內精微,求字外磅礴。顏真卿在創「顏體」時,反覆錘鍊,中鋒運行,取篆籀方法,圓轉藏鋒,如印印泥。筆畫形成蠶頭燕尾,直畫則成弓弩蓄勢之形。筆畫之間採取橫細豎粗的對比錯綜方法。在鉤末、捺末挑踢出尖鋒,耀其精神。其捺筆表現出一波三折的節奏。其直鉤、平鉤、斜鉤,飽滿取勢,彎度均勻,圓勁有力。其折筆則提筆暗轉,形成斜面折下,以「折釵股」擬之。從結體上說,方正端莊,穩健厚重,中宮寬綽,四周形密,不以重心欹側取勢,不以左緊右松取妍,而像篆隸以對稱的正面形象示人。在布白上,字間櫛比,行間茂密,以形密取氣勢,不以疏宕取秀逸。至此境界,顏真卿已一掃初唐以來的那種楷書風貌,真可謂變法出新意,雄渾鑄「顏體」。伊秉綬的隸書,同樣「刪繁就簡三秋樹,領異標新二月花」。高古博大,字愈大愈壯,如正人君子,氣象偉岸。筆墨渾樸,意象淳古靜穆,氣勢磅礴。看來近於方正,然齊而不齊,整而不板,這全得力於一些局部筆畫的微妙變化。筆勢穩健,結體方整,氣勢雄渾,古樸肅雅。此等,與顏真卿非常契合。

二者用筆多以篆法為之,每一筆均凝神靜氣,使毫攝墨,不令溢出筆畫之外。改變了「二王」以來右肩微聳的欹側結構,而借鑒篆隸書法,用較為平正的筆畫,左右基本對稱,示之以正面形象。用筆澀而不滑,如同屋漏痕,自然含蓄,骨氣內蘊而又剛勁不撓,古意盎然。同樣,在伊秉綬的隸書中,更加放縱飄逸,自成高古博大氣象。伊秉綬隸書對聯傳世者甚多,如嘉慶八年(1803年)書寫的五言聯「政聲韓吏部,經義董江都」。在這幅作品中,伊秉綬已達到人書俱老、爐火純青的地步。字字厚重沉穩、筆畫蒼勁,字字飛白,有如飽經滄桑、鬍鬚虯髯的長者,憨態可掬,而又回味悠長。有評者譽其書法「中鋒行筆,藏頭護尾,法度森然」「筆畫粗細大致均勻,圓潤率直,古趣盎然」「筆力雄健,秀挺清勁」「精壯古拙,橫平豎直」「儀態敦厚,骨氣洞達」「格調高雅,饒有神韻」「古茂渾樸,空靈逸宕」「富有金石氣、廟堂氣」等等。嘉慶九年(1804年)書寫的五言聯「從來多古意,可以賦新詩」。嘉慶十年(1805年)書寫的四言聯「變化氣質,陶冶性靈」。從其諸聯中可以看到,古今評者所謂其善寫隸書大字「愈大愈壯,氣勢恢宏」的特點比較明顯,評其隸書作品多有「方嚴、奇肆、寬博、恣縱」的特點。

四、行到水窮,坐看雲起。儒家美學思想的中心就是對「中和」美的追求,從而達到「盡善盡美」的藝術境地。伊秉綬有顏真卿之神韻,博採廣收,兼師百家,自抒己意,為時人矚目。

臻神明變化,與生命爛漫。《顏勤禮碑》《顏家廟碑》等典型碑刻中,顏書在老辣中富有新鮮活潑的生機,在疏淡中顯示質樸茂密的風神,在筆鋒得意處顯現功力的爐火純青,在圓潤豐腴中透露自己的豪邁氣度。孔子說:「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顏真卿晚年也達到了這樣的境界。對生命與書藝在反省中得到徹悟,並將生命哲學與書藝哲學打通,因此在其點捺撇畫中既留著生活的血淚斑駁,又在筆墨的動勢中洋溢著生命的頌歌;既在線條的起落移動中灌注一腔豪情,又在鱗次櫛比的布白中激射人格光輝。至此境界,其書如老枿枯林,卻有濃花嫩蕊,一本怒生,萬枝爭發,生機盎然。

伊秉綬喜愛文化,也十分尊重文化。秀勁古媚,獨創一家。一次,他到端溪隨硯工一起下到40多丈深的坑洞,點著篝火采硯石。當他採得一塊佳石時,怕傷了佳石的神韻,竟不忍下刀雕鐫,只是在石的右側邊刻下「留與子孫耕,汀州伊秉綬題」十一個字。為此,大學士紀曉嵐特專門題寫了一篇硯銘。嘉慶四年,宋湘入京參加會考,路過惠州時,因盤纏不夠,於是向惠州府太守伊秉綬商借。伊秉綬愛好風雅,也扶持後進。他素聞宋湘的才名,便要求他寫一首詩,詩中嵌入東南西北。宋湘立即提筆寫下:「南海有人瞻北斗,東坡此地即西湖。」伊秉綬見宋湘才思敏捷,十分賞識,贈他紋銀三百兩作路費。此事是否屬實,無從考證,但伊秉綬與宋湘交誼甚深,卻是事實。

二者用筆圓勁婉通,特別是提筆轉換時深藏圭角,筆鋒過處如屋漏痕,點畫凝重而不板滯,豪放逸宕而不流滑,真力彌滿,氣勢充沛。而這也正是二者推陳出新、創立個人「廟堂之氣」風格的一個重要因素。伊秉綬的隸書主要取法於與儒家思想有直接淵源的漢碑,如《衡方》《張遷》《孔廟》《尹宙》《熹平》《韓仁》《郙閣》《禮器》等的造型、氣勢,並揉進歐陽詢、褚遂良、顏真卿、柳公權、李東陽的帖學筆意、韻味,形成了氣勢恢宏而又平和含蓄、雄強穩健而又柔和自然、威武莊嚴而又溫和敦樸、開闊舒暢而又嚴謹端莊、內氣鼓盪而又平靜自如、蒼茫渾厚而又滋潤古雅的「中和」之美。南京博物院藏伊秉綬《隸書琴尊詞翰五言聯》紙本隸書凸顯了這一美學觀點。該對聯隸書幅式為114.2cm×29.5cm,於1811年創作。釋文:「琴尊將暇日,詞翰冠當時。款署:書為星園先生觀察使鈞政,辛未九秋,伊秉綬。」1811年的作品,已是伊秉綬1815年去世前,晚年的絕響。隸書當作楷書來書寫,幾乎見不到蠶頭燕尾的痕迹。說它是隸書也行,說它是楷書,更沒有人與之爭論。在這幅作品中,橫、豎、點、撇、捺就幾個筆畫,橫豎儘管筆畫平整,主要以乾澀濃淡的筆畫破除呆板的橫豎。在筆畫中,有如鐫刻印章樣,筆跡有殘破的留白。如點畫沒有一個雷同的,區別更加明顯。上聯只有一個點,下聯五個點,上下不等,而且避免點畫過多不便錯落,將點畫改成橫畫或撇捺書寫。

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還是山,看水還是水。大師之所以為大師,他的境界遠超常人,不同的人理解則不一樣。如弘一大師臨終前3天書的「悲欣交集」四字,點畫縱橫錯落,結體已非往昔的嚴謹,但四個字的分布卻依舊井然;墨色則由濃到淡,過渡自如,也不復平時的那般精緻。筆情墨性中傳遞出來的是一縷悲愴而又恬然的韻致。在「悲欣交集」兩行四字外,另有一行稍小的字「見觀經」。這三個字墨色較前愈見枯淡。令人動容的是「絕筆」中的「絕筆」——隨後的那個「。」卻是豐腴而又淋漓盡致的。正如大師的「悲欣交集」四字對於不同角度、層面的讀者來說,就會出現不同的理解。伊秉綬的字也可以有不同的理解。但字如其人,這種溫柔敦厚的君子人格滲透在其書法中就表現為:結構——端莊方正、四平八穩,吸取了《衡方》《郙閣》《張遷》《禮器》的方正、嚴整,又削弱了其險危、恣肆,達到了更加規範、平衡的境地;用筆——慢條斯理、徐緩而行,中正沉穩、筆實墨厚;線條——平衡直正、勻稱整齊,含蓄圓潤、厚重樸實,吸取了《熹平石經》的周到、平直,《衡方》《郙閣》的圓渾、厚重、樸拙,以及李東陽篆書的圓潤、行楷的靈秀,削弱了《張遷》、顏真卿的方形筆意,對比漢碑則多泯去了「蠶頭」、收斂「雁尾」,線條就更加平直勻稱、滋潤溫和;章法——嚴整充實、分布均勻、理法井然。這些都使他的書法深刻地顯露出儒家「不以規矩,不能成方圓」「中正以觀天下」,宣揚克制、理性的「盡美矣,又盡善也」的仁和中庸之道的審美心態。彷彿一個忠厚穩重的託孤老臣,端服而坐,不動聲色;又彷彿是一個和藹的飽學之士,靜靜而立,極目遠方,儒學氣息盎然而生。

愚得厲害,拙得可以;愈大愈壯,氣勢恢宏;超絕古格,高古博大;行到水窮,坐看雲起。居高聲自遠,非是藉秋風。伊秉綬堪稱隸中作顏呈廟堂之氣的典範。根據以上分析,筆者以七絕《再論伊秉綬》做結束語:執泥漫溯出籠藩,頭不低來雁不翻。巔峰之上思騫翥,八分周正到平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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