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們已變形為兩腿直立行走，不留心你會分不清是人是豬
原標題：「名豬事件」後續
幾年前汶川大地震，一頭豬在廢墟下經過幾天活了下來，被一些權威人士尊為「豬堅強」，成為繼雷鋒之後全國人民學習的榜樣。一時間，不少媒體推波助瀾，「向豬堅強學習」的歡呼致敬之聲甚囂塵上，輕而易舉遮蔽了受難者家庭的哀泣與追查豆腐渣工程責任的抗議之聲。我對如此荒唐的思想教育舉措，感到既可笑又憤怒，便隨手寫下幾篇短文，發出我不合時宜的和弦外音，誰知就惹來了一串麻煩。先是由及時成立的《中國名豬協會》領導班子主席豬堅強、副主席豬堅硬、豬堅持、豬堅定等簽名蓋蹄印以紅頭文件方式向我發出警告，繼而由名豬協會顧問著名文人XXX(正當紅呢！惹不起，姑隱其名)寫信向我招降，說是如果我願意和它仍合作，可享受廳級待遇，並將贏得女豬們的青睞，爭做我的情人。
我回信只有一句：「去你媽的！」此事就此了結。
前天黃昏時分，我從外面回家，路上撿到了一張拾元鈔票，馬上想起了那首兒歌：「我在馬路邊撿到一分錢/把他交給警察叔叔手裡面……」 我是從小被教育必須按照指示去行動的良民，這歌里說的是「撿到一分錢」才交給警察叔叔，我這撿到拾元錢沒人說應該去交，當然就該我買二兩燒酒自己幹了！
晚飯後，酒醉飯飽，心裡高興，信步來到江邊，看到不遠處有一列仿古建築燈火輝煌，近前一看，每個單間門上都掛了一塊牌子，上書《文化名人蘇東波工作室》、《文化名人曹血芹工作室》《文化名人李二狗工作室》……怎麼？這個曾經擺過攤給人代寫書信的李二狗也成了「文化名人」了？
正狐疑，稍遠處一間「名人工作室」的門裡走出一個人來，向我招手：「老李，進來坐哈嘛，來喝杯龍女茶！」我見此人身材瘦長，穿一身休閑裝，笑容可掬，我卻並不認識。正遲疑，只見他說道：「久仰大名，雖然這回頭一次見面，可也是神交久矣！進來坐哈，喝杯龍女茶！」
我是個茶迷，管他神交久不久，有茶喝就好。更何況，他說的是我連名字都沒有聽過的龍女茶！
龍女茶似龍井，但有股熱辣的回味，臉上不禁發起燒來。這人便問道：「老李，你有高血壓？」我回道：「豈止高血壓？還是全身血管硬化、大腦嚴重萎縮呢！」「唉！」這人嘆道：「 浮生若夢，為歡幾何？兄勞苦清貧一生，且已早過古稀之年，何不順應潮流，及時行樂？萬不可再孤芳自賞，背時違俗貽笑世人也！」
一聽這話，怎麼這樣耳熟？猛然想起那個名豬協會的事來！
呵！原來你就是……
「對，是我，」XXX微笑道：「我們這不是神交已久了嗎？」
「你不是給市裡領導當顧問、已經從大學退休了嗎？怎麼現在變得這麼年輕，看上去還不到五十歲。」
XXX站起身，給我的茶杯續上水，坐到我旁邊拍拍我的肩頭，十分親切地對我說道：「你說我年輕，現在我該稱呼您作李老了！李老呀，前些年我看您寫的關於豬的幾篇短文，頗受啟發。我現在申請到這個課題的專款，正在寫一部《東方豬文化史》，希望能和您交流一下，得到您的指教。」
誰他媽叫我也是凡人？一聽到他稱我為「李老」、提到我對他「啟發」、「指教」，我的骨頭也頓時酥軟下來，順口就「行、行、行」答應了。「李老呀，」XXX開口說道，「這學術問題嘛，切忌感情傾向。您瞧不起豬，認為它們只管吃喝昏睡，不跑出豬圈去追求自由；試問，你若是處在它們的那種境況，你又能夠怎樣？出國、移民？當然是不可能的！屠宰場就在旁邊。什麼人道主義普世價值，聽都沒有聽到說過！祖祖輩輩也就這樣過來了，有豬圈關著無豬圈關著不都一樣？」
「整天吃喝昏睡，就等著最後挨一刀？」我說。
「豬生自古誰無死？」XXX說道，「其實它們比我們明白：既然最終難免一死，為啥還去勾心鬥角爭名逐利？乾脆就蒙頭大睡。」
「這樣過一生，有什麼價值？」「有什麼價值？」
XXX冷冷一笑，問道，「你不是愛吃豬肉么？這就是價值！你總不會裝作『聞其聲不忍食其肉』要去『遠庖廚』作秀之後再來大嚼它們吧？」
人真是一種複雜的動物。儘管他曾經為了撈取名利順應時勢大捧「名豬」，其實有些問題他心裡是明白的，只是經不住誘惑罷了。
「哦，《名豬協會》現在辦得怎樣了？」我問他。
「早解散了！可能是擔心一成群會引起群體事件吧。」XXX說道。「不過，眾豬們現在安頓得還算很好的，他們已經變形為兩腿直立行走，不留心你會分不清是人是豬了！」
XXX又給我的茶杯續上水，我趁熱喝了一口：龍女茶似龍井，但有股熱辣的回味。我問XXX，為啥這龍女茶有這個味道？他答曰：「這是把龍井茶葉放在女豬的胸罩里，捂了三天三夜製造出來的。好喝吧？」
我一聽這話，立即胸中作嘔，衝出門翻腸括肚吐了一地。
這一灘嘔吐物，竟然在眾《名人文化工作室》前閃閃發光、相映成趣。
—2014.1.18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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