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著腳鐐跳舞吧
每個周末,我們樓下的大廳里都會有早教機構的老師免費給小朋友們講故事。有一次,我婆婆帶著我女兒聽完故事回來,又好氣又好笑地說:「哎喲,這個小話癆啊,老師每次講到她感興趣的東西,她都要插嘴,其他小朋友都是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裡聽,就她一直說個不停。」聽完婆婆的話,我竟然有一絲竊喜,我不喜歡說話,她爸爸也不喜歡說話,她大概是我們負負得正的產物。與此同時我又產生了一種憂慮:那就是,我怕我沒有能力保護好我女兒的這點與眾不同。
我害怕的根源在於中國的傳統教育會想方設法去掉孩子身上一些看起來不那麼可愛的天性。比如說,她愛說話,可能會影響到其他小朋友學習,所以就會要求她不能隨便說話。
我們中心有位老師帶著老婆孩子去美國訪學了一年,回來後跟我們分享他們在國外的經歷,其中他講得最多也是讓我們最有感觸的是孩子的教育問題,比如下面這件小事就讓我們深有感觸。
他說,他們租的房子離他女兒的幼兒園很近,幼兒園有校車,可他女兒每天上車不到兩分鐘就要下車了,所以她很不開心。於是他和妻子商量,反正這麼近,就不要讓孩子坐校車了吧。第二天,他們跟老師說,以後不要讓孩子坐校車去上學了。老師很好奇,問明了原委,結果那天校車為了讓他女兒能多坐一會兒,特地多繞了一圈才停在學校,而從那以後校車連路線也改了,每天都為他女兒多繞那麼一圈。那位老師說到這件事情的時候不無感慨,他說回國以後看到各種幼兒園的負面報道,整個人都不好了。
Z大的老師在孩子的教育問題上大體可分為兩派:一派是堅持在國內進行精英教育,上最好的學校,上最好的興趣班,反正一切都要努力做到最好。另一派則是堅持等孩子完成通識教育之後就送出國,接受國外的教育。
如果你的孩子只能在國內接受教育,而你又想讓他自由發展的話,可以預見,你和你的孩子都極有可能被現實打敗。
所以,前兩天我在文章《意義的意義》里說,我想讓女兒自由發展。朋友看到馬上對我表示了擔憂,他的擔憂大概是出於以下兩方面的考慮:第一,怕你所謂的自由發展把孩子給耽誤了。第二,怕你的能力配不上你的任性。
首先,我所謂的自由發展是「在保證給她足夠陪伴和必要引導的前提下讓她自由發展」。就像高曉松在寫給他女兒的信中說的:
人和動物最重要的區別就是動物做的每件事都有用,為了生存和繁殖。人要做許多沒用的事比如琴棋書畫,比如愛與等待。
如果一個孩子被教育只能學對升學有用的課,上大學只能幹對就業有用的事,工作了一切都為了買車買房,生而為人豈不浪費?
其實沒幾個孩子長大真成功了,而且成功是命,無法教育。
所以最實用的教育是:
讓孩子懂得如何在不成功的人生隨遇而安,無論遭遇怎樣的悲催,都能平靜淡然,心安理得地混過漫長的歲月而不怨天尤人。
這時候,那些「沒用」的東西就變得彌足珍貴。孩子長大不會痛苦失落,做父母的就成功了!
消極的父母,順其自然;積極的父母,創造"自然"。
這種負責任的態度是什麼?就是你要為孩子的成長「幫點忙」:
孩子性格內向,甚至有些自卑,那就帶孩子多多去交際,鼓勵她、讚美她,賦予她自信;
孩子愛好很少,沒什麼特長,那就帶孩子去逛逛樂器行以及舞蹈學校,引導並培養她的愛好;
孩子遇到重大的抉擇,左右為難。把利與弊分析給孩子聽,旁敲側擊、潛移默化地去影響她。
其實,我女兒在很多方面已經超過了我和她爸。比如說,她的性格活潑開朗,這恰恰是我和她爸所欠缺的。還有,她喜歡唱歌跳舞,而我們四體不勤五音不全(但我們給她報了少年宮的唱唱跳跳興趣班)。她三歲不到,會背一點《三字經》、會認幾個字、會說幾個英語單詞……這些都是我和他爸在她這個年紀完全不會的。當然,她也有調皮搗蛋耍小性子的時候,我們盡量跟她講道理,雖然我們的道理不一定都對,但我們也會反思,然後跟她一起成長。
我覺得,對孩子的教育是順勢而為,你只要為她提供了陽光、雨露,用不著你去拔苗,她自己就會長勢喜人。
比如說,清明小長假,我們驅車回老家掃墓。那天剛好下雨,路邊有大大小小的水坑,汽車在水坑飛馳而過的時候會水花四濺,發出巨大的聲響。
我女兒就問我:「媽媽,這是什麼聲音呀?」
我一時想不出很好的回答,就說:「是水聲。」
她又問:「是車車在跳泥坑嗎?」(她最喜歡小豬佩奇,而小豬佩奇最喜歡跳泥坑。)
我的心像被什麼撞了一下,我沒有料到她會這麼問,而且問得這麼可愛。
我趕緊笑道:「是啊,車車在跳泥坑呢。」
我知道,總有一天,她要學會水花飛濺的弧叫拋物線,水花飛濺的速度也許還可以通過汽車的速度用一個公式計算出來。Who cares!我現在只想讓她覺得,那就是車車在跳泥坑啊。
在孩童的世界裡,那些天馬行空的想法還沒有被套上沉重的現實枷鎖,它們就像蒲公英的種子一樣,輕輕一吹,就會散落到每個人的心田,然後開出一朵可愛的小花。孩子的童心可以讓他們活在詩意里,而我們已經回不去了。
《論語·為政第二》載:子曰:「《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說的是,孔子當年編完《詩經》之後,覺得這些詩歌用一句話來概括,就是思想純正。
孩子是最配得上「思無邪」這三個字的,因為他們有一顆赤子之心。早期「尺」和「赤」通用,在古人眼裡,幼兒不過尺把高,故稱尺子,也即赤子,赤子之心即尺子之心,那是天真無邪的。而與幼兒的尺子相對應,成人則稱為丈夫,他們已經配不上「思無邪」了,所以我們只會說無毒不丈夫。
對於朋友的第二點擔憂,怕我的能力配不上我的任性。
我懂朋友的意思,一個人要達到隨心所欲甚至看上去有些任性的生活,要麼特別努力,要麼才華橫溢,而這種事發生在普通人身上的概率幾乎為零。當你一直想去追逐遠在天邊的美夢,卻又沒有足夠能飛起來的翅膀,這會成為痛苦的來源。
那怎麼辦呢?我們要怎樣才不會輸給現實?我試圖從我的知識範疇里尋找能夠解決這個問題的辦法,我想到了博弈論,想到了:戴著腳鐐跳舞。
博弈有三種類型:即負和博弈、零和博弈、正和博弈。
所謂負和博弈,是指雙方衝突和鬥爭的結果,是所得小於所失,即通常所說的兩敗俱傷。比方說,一個孩子喜歡在課堂上說話,老師不讓她說話,如果她倆互不讓步,孩子乾脆罷課甚至退學,這樣造成的後果是,社會將來可能多一個文盲,就是得不償失。
所謂零和博弈,是指博弈的結果是一方吃掉另一方,一方的所得正是另一方的所失,整個社會的利益並不會因此而增加一分。比方說,一個孩子喜歡在課堂上說話,老師不讓她說話,孩子迫於無奈只好閉嘴,那麼老師獲得了禁止孩子說話的權利,而孩子失去了自由說話的權利,從社會整體而言,權利並沒有增加。
正和博弈,是指博弈雙方的利益都有所增加,或者至少是一方的利益增加,而另一方的利益不受損害,因而整個社會的利益有所增加。比方說,一個孩子喜歡在課堂上說話,老師告訴她,說話之前先舉手示意,得到老師的允許,她才可以開口說話,這樣孩子既可以說話,又沒有違反課堂紀律,也許她的話還能給大家帶來一些啟發,這便是「正和博弈」。
當然,我這麼解釋有點粗糙,但我的意思是,希望發生在我孩子身上的是正和博弈。父母是孩子最好的老師,我們要在不可撼動的教育制度下,儘可能的因材施教。
如果我們終將不可避免要戴上腳鐐的話,那麼我們就戴著腳鐐跳舞吧。生活總會給我們添加許多束縛,如果我們能在束縛之下,仍然保持良好的心態,仍然能夠讓自己的生命美麗地舞動,那一定會是精彩的舞蹈,也是最能體現我們價值的舞蹈。
TAG:國學筆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