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構老照片追憶88歲自梳女一生

一名88歲的自梳女一生只留下了8張年輕時的照片，而且都是找工作用的登記照。從小被這位自梳女帶大的唐景鋒，在家庭相冊里找尋她的身影，追溯這個曾為他們家服務了37年的老保姆麥顏玉——家裡人稱為「顏姐」的身份。

最近，中山美術館正在展出《源?——唐景鋒作品展》，其中，自梳女顏姐的作品結合新創作的影像、舊照片和混合媒介，吸引了不少人前來參觀。4月1日下午，創作者唐景鋒專程從香港趕來中山，現場做「導覽」為觀眾重述了這段淵源。

撰文：南方日報記者 王謙

攝影：盧子衡

自梳女一生樸素傾力幫家人

1977年生於香港、曾移民英國的藝術家唐景鋒，總是試圖通過其華裔及家族背景取得靈感，在作品中完成對故國和家族記憶的溯源和思考。

唐景鋒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從出生第二天起就由顏姐照顧長大。在他的世界裡，顏姐的存在似乎從來就是自然的事情，世界上就應該有這麼一個角色。他從小將顏姐視為世界上最愛的人之一，是除了親生奶奶和外婆之外的「第三個祖母」。

後來做了父親，唐景鋒開始關注起自己的家族歷史，和顏姐交流相關話題。在這一過程中，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從來沒想過「顏姐」到底是誰，由此便開始了尋找顏姐的歷程，並最終讓顏姐的經歷成為他的作品。

顏姐是中山小欖鎮一戶窮人家的長女，母親很早就去世了，因為是女孩家裡不讓去上學，8歲的她要一邊做飯一邊照顧弟妹，15歲就去桑田工作，但因為個頭小幹活太慢被辭退回家。她偷偷買書，用自己賺的錢交學費，父親發現後竟讓她把弟弟們送到學校，而不是把錢浪費在她身上。20歲時因為不想被迫盲婚，顏姐決定梳起頭髮許願成為自梳女，並去香港做傭人養活自己，一做就是近60年，也是中國最後一批自梳女。

自梳女是指女性把頭髮像已婚婦女一樣盤起，以示終身不嫁獨身終老，產生於清朝後期，是珠三角地區特有的群體。如今人們會認為自梳女代表女性獨立意識的覺醒，不僅是跟自己的家庭對抗，更是對那個時代風俗的反抗。

雖然已離家，但和很多離家後對家裡不管不顧的自梳女不同，顏姐從來沒有停止對老家的關心。她一生樸素，一共只有12件衣服，最新的一件也已經穿了30多年。這麼多年來，她存下所有錢都給了老家。她還一直用自己的薪水支付家中小輩們的學費，給家鄉親人蓋新房，還出錢給幾個外甥做生意，其中最成功的已經成為資產上千萬的企業家。

故事再創作不讓記憶遺失

77歲時，顏姐正式退休了。和一般自梳女不一樣，退休後的顏姐不想住進姑婆屋，一個人住進了政府提供的獨居老人公寓，生活簡單。唐景鋒曾買東西給顏姐，但她都去商店退貨，把錢還回來。

在唐家的很多老照片里都有顏姐，但她都在邊緣或角落，留下的是一半側影，或是模糊的背影，從來不是照片的主角，都是不小心入鏡。於是，唐景鋒拍了很多顏姐現在的日用品，用物品擋住老照片里原本的主角，從而把角落裡的顏姐凸顯出來。

創作時，唐景鋒只找到8張顏姐年輕時的照片，他挖了105個洞對應105歲，按照顏姐的年齡刻度把照片嵌進去，代表顏姐的過去和未來，作為對顏姐的祝福。今年初顏姐因病突然去世，讓唐景鋒既震驚又傷心，但隨後他感到了平靜。「在創作過程中，我們有很多時間在一起，我聽到很多新故事，我會永遠感謝她親口告訴了我她的故事，並可以與世界分享。」

唐景鋒曾問顏姐一生有無遺憾，她說「沒結婚一點都不遺憾，唯一的遺憾是沒有讀書識字」。在唐景鋒心中，顏姐勤勞、無私而獨立，他將顏姐的故事視為探究歷代自梳女的起點，用這個作品來為平凡的人發聲，使其不被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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