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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的背影是我的教科書

父親犧牲時我才4歲,年僅26歲的母親,以超人的毅力克服了生活的重重艱難困苦,把我和弟弟妹妹撫養成人,鄉親鄰里由衷地欽佩和讚歎。雖然母親離開我們22年了,但回憶起來,母親的背影永遠刻印在我們心中,激勵我們不斷前行。我們永遠感激母親。

「做人不要太張揚」

家裡雖然很貧窮,但母親特別支持我們上學讀書。她認為只有多讀書,才能有出息,才能做大事。儘管她負擔很重,活很多,也很勞累,但從不讓我們因幫她幹活而耽誤上學。

1949年,我8歲時上小學,在班裡是年齡最小的一個。有一次我踏上課桌奔跑,不小心把一個女同學的鋼筆踩壞了。母親知道後,把我痛打了一頓,一再叮囑我說:「做人不要太張揚,要老老實實、規規矩矩,要厚道,要本分,不要惹是生非。」

我挨了打,卻一點兒也不記恨母親。現在想起來,我那時候真是不懂事。母親每天都忙得不得了,愁得不得了,我幫不了忙、解不了愁,還惹是生非,給她添麻煩。那次挨打讓我記住了應當怎麼做人,今天回想那次「挨打」,還覺得有點兒溫馨。我真希望我要是犯錯了,母親再打我一次。可現在這願望永遠無法實現了。

小時候,我身材瘦小,也比較怯懦,從不跟人打架。有一次,幾個孩子知道我上無兄長,便找茬欺負我,無緣無故打了我一頓。奶奶知道了,覺得我們三個沒有父親,本來就夠可憐的了,還被欺負,非要找那幾個欺負她孫子的孩子家長當面說道說道。母親勸奶奶說:「算了吧。小孩子還有不打架的?打幾下算不了什麼。」然後又叮囑我們三人說:「別人欺負你們,你們就躲著點兒。別給我惹事。」

母親不識字,我們無法靠她輔導功課,全靠自己學。我在班裡年齡雖然最小,但我的功課都很好。我並不太聰明,但確實很知道用功,也比較規矩。我發憤讀書並不是為了「紅旗插遍全世界」,只是為了改變家庭的處境和命運,為了將來有一天能讓母親不再吃苦。

「人窮志不能短」

小學畢業後,我捨近求遠報考了河北省立安國中學,那是一所省重點中學。那年我們一起前去報考的幾十個同學中,只有我一個人被錄取了,而且成績特別好。

這本來是一件非常令人高興和自豪的事,可因為要住校,母親發愁得直流淚:「學費怎麼辦?」我安慰母親說:「娘,我會努力學習的。我不亂花錢。我放假幫您幹活。」

第一次走出我們縣,別的同學穿的多是家長給買的新式衣服,唯有我一個人穿的是母親親手縫製的土布衣服和鞋子,用現在的時髦話說,特別「另類」。雖有個別同學笑話我寒酸、土氣,但我從不在乎。我永遠記得母親的諄諄教導:「窮學生,不丟人。人窮,志不能短。」我心想,我穿得比別人差,但我的功課一定要比別人好!

我學習特別努力,雖然班裡我還是年齡最小,但功課在班裡卻總是拔尖。每次回家,母親總是囑咐我:「要是有人欺負你,你就躲著點。別惹事,好好念書,書念好了才會有用。」

初中畢業,母親希望我考中專或技校,早點參加工作養家。我是家裡的長子,理應替母親分擔家庭生活的重擔。可老師說我的功課很好,應當報考普通高中,準備考大學,不然太可惜了。我內心深處何嘗不想上大學?可我沒有勇氣說服母親,心裡非常矛盾。是學校老師主動寫信說服動員,母親才答應了。母親說:「那就豁出去了。聽你們老師的,再苦幾年吧。」

1958年,我初中畢業時正值「大躍進」,中學的學制也「躍進」了,我就讀的學校辦了兩年制的高中實驗班。為了省一年的學費,我報考了這個實驗班,沒怎麼費勁就考上了。這本來是喜事,可母親收到通知書時又掉下了眼淚。擦乾眼淚,母親說:「既然上了這條路,就好好念書。娘就是拼死拼活,也要把你供出來。」

我家世世代代務農,祖祖輩輩沒有出過一個讀書人。不知為何,中學時代我特別喜歡讀書寫作,但整個中學期間未曾買過一本課外書,因為沒錢,買不起。我想讀書,就到學校圖書館去借。借來的書,到期就要歸還,我閱讀時特別用心,讀後記得特別牢固。「書非借不能讀也」,我對此深有體會。直到五十多年後的今天,我還清晰地記得那時我讀過的那些不屬於自己卻永遠屬於自己的書。

我1960年高中畢業,本來想報考北京大學的新聞系或中文系,希望將來當個記者或作家。可最後報考了北京師範大學教育系,圖的就是「免交飯費」,我再也不想讓母親掉眼淚了。

我的高考總分相當高,在學校300名考生中出類拔萃,連我自己也沒想到。高考作文我得了94分,是保定地區的作文「狀元」。我沒有辜負老師和母親的熱切期望,如願以償地考上了大學。進京上學那天,母親攙扶著奶奶送我到村頭,灑淚告別。

「孩子的路靠他們自己走」

我們村當年是抗日戰爭的根據地。解放以後,村裡常有一些省里或中央的大幹部來,說是當年與我父親並肩抗日、生死與共的戰友。據母親說,抗日戰爭年代,我們家是「堡壘戶」,是八路軍幹部的聚散地,有不少八路軍幹部在我們家養過傷。我的奶奶、母親、姑姑給他們做飯、熬藥、敷藥,為了掩護他們,都曾被日本鬼子用槍托打過,還都留下了腰腿傷。我家的房子曾被日本鬼子放火燒毀過好幾次,至今還留有痕迹。

那些革命前輩沒有忘記曾用鮮血和生命掩護過他們的鄉親,特地到我們家看望奶奶和母親,都十分誠懇地說:「抗日戰爭那會兒給你們添麻煩了,謝謝你們!有什麼困難就說話。」我奶奶和母親總是說:「沒困難,一切都好,謝謝你們的關心!」

村裡人常說,我父親要是活著的話,怎麼也得是省部級的高級幹部。有人曾鼓動我母親說,就憑你們當年冒著生命危險掩護他們,就憑孩子們的父親與他們親密無間的戰友關係,還不讓孩子去找找那些大幹部照顧照顧,在城裡找個好工作什麼的?

這的確應該不成問題,可母親卻搖搖頭說:「那可不成。孩子們的路要靠他們自己走,我可不樂意讓孩子們圖虛榮,攀高枝,給人家添麻煩。」

幾十年來,我們家的情況、父輩的戰鬥業績,我從未公開透露過。我覺得,父輩的功勞和業績,激勵著我們仨不斷進取,努力做個好人,做個對社會有用的人,警戒我們要言行謹慎,在任何時候、任何情況下都不能做有損於父輩業績和聲名的事。我們不願意躺在父輩的功勞簿上,覺得那是沒出息,撈取任何本不該屬於我們的東西,一切都要靠自己。今天,我可以問心無愧地說,這些,我們三人都做到了。

1965年我大學畢業,妹妹復學,弟弟參軍了。從此,母親再也不用為我們的學費發愁了。母親又哭了,這次哭不再因為發愁,而是因為高興,苦盡甘來,她如釋重負。

那時我才驚訝地發現,四十多歲的母親身體雖然很強壯,頭髮卻已經花白了。我明白這都是為我們操心勞力累的,我不由得心裡一陣陣酸楚。

母親那雙大手掌像男人一樣粗糙,支撐我們這個殘缺的家,讓我們整整半個世紀沒有分崩離散;那雙歷盡滄桑的大手掌,清清楚楚地記載著母親為養育兒女所經受的磨難、付出的辛勞和不可磨滅的功績。

我讀過萬卷書,最耐讀的是母親的背影這本人生的教科書;我寫過很多書,寫不完的卻是感念母親的無言書。

(作者系北京師範大學教授,曾任中國教育學會家庭教育專業委員會理事長﹑中國家庭教育學會副會長)

《中國教育報》2018年04月07日第4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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