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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永別陳鹽步

招安

 二手玫瑰

二手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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驟雨初歇,他就在居民區外的野公園裡深一腳淺一腳地散著步。他名叫沈震,是個鰥寡的老匹夫。五十多歲的時候兒子和別人打群架被亂刀捅了胸口,孩他娘聽了這個消息後心臟病發,也一併去了西方極樂世界。

平時靠一點退休金過活,錢不多,所以只好每次買蘿蔔的時候順人家幾顆蔥,賣豬肉的時候非要肉販子搭半兩豬肝。他像個老混蛋似的活著,跟人吵架就順勢往地上一趟,哎喲喲喊痛換三四十塊醫藥費。後來大家都知道他是個老混蛋,就都躲著他,誰見了面也不打招呼。

今天是個不一樣的日子,他想著,有一個另一個老混蛋要來探訪。於是早早地穿上了早年間還是個小混蛋時穿的那件發白的中山裝,他松垮的肉已經把衣服漲得像四川熏腸。

他一步一步地走著,抬頭看看雨後的晴空,老舌頭舔舔老牙齒,他今天已經把最後一點牙膏用完了。以後不用牙膏干刷也罷,為了縮減開支,省去不必要的錢。摸摸口袋,他想起年輕時一起干混蛋事的那個小混蛋,陳鹽步。

那時候還是個一頓飯能幹三大碗的小夥子,一膀子的氣力和雄性荷爾蒙無處發泄,結著伴到處尋釁滋事。今天去把馬六家的孩子揍啦,明天又把曾寡婦家的雞偷來烤啦,倆人狼狽為奸好不快活。

直到有一天,陳鹽步對沈震說他愛上了一個姑娘,沈震就知道一切都不一樣了。從此以後,他們倆見面的時間就越來越少,陳鹽步在家呆得百無聊賴也沒有什麼辦法。有一天終於按捺不住好奇,到底是何方神聖把自己的兄弟迷得五迷三道的,沈震就出了門尋那姑娘的住處。

聽陳鹽步說,那姑娘叫作車曉麗,住在下街,是開麵館的老車的女兒。於是沈震從上街跑到下街,尋了半天,又問了好幾個熟人才知道哪間院子是車曉麗家。他趴在土牆頭,腳下墊了幾塊板磚,伸長了脖子偷偷往院子里看。終於看見一個大姑娘幫著母親燒飯,那姑娘扎著粗麻繩似的辮子,油亮油亮的。胸前鼓鼓囊囊,屁股圓又翹,一雙眼睛亮晶晶地會說話。說起話笑出聲來氣力十足,劈柴端水動作爽利。

他看了一會,覺得沒勁,於是從板磚上下來回家了。走回去時,他的下身支起來了一塊,於是大家見了都不懷好意地猜測他到底去幹了些什麼,不過鑒於他是個小混蛋,大家也不敢多話。直到吃了晚飯,天色都黑了,陳鹽步來了家裡氣沖沖地把他叫了出去。

「你下去幹嘛去了?」陳鹽步的大手抓著他的衣領子,他滿頭大汗,一臉憤怒。

「撒手!」沈震也不甘示弱,同時也摸不著頭腦,「我能幹嘛,我跟家待著。」

「我問你!」陳鹽步甩開沈震,語氣極其不友好,說,「我聽說你下午從車曉麗院子里出來?你去幹嘛了?」

「我就去看看她長啥樣,把你勾得魂不守舍的。」沈震揉揉自己的脖子,覺得委屈,說,「我一個人閑著也是閑著,你又不來找我。」

「我警告你!」陳鹽步惡狠狠地指著沈震,說,「不準騷擾車曉麗,不然別怪我不認你這個兄弟!」

「不認就不認,誰他媽有你這種兄弟!」沈震也生氣了,他覺得自己的地位居然比不上一個新認識的姑娘,他感到不可思議,畢竟和陳鹽步是從開襠褲時就一起耍混蛋的交情。他質問陳鹽步,說,「你居然為了一個妞要跟我翻臉?」

「你懂個屌,這是愛情!」陳鹽步明顯對這種說法不認同。

「什麼狗屁愛情!」沈震悲痛欲絕,他不認為愛情這種事會發生在他們這種人的身上,活著就已經很不容易啦。他沉聲對陳鹽步說,「以後大家見面了就只當不認識!」

陳鹽步聽了這話,扭頭便走,自此以後沈震就再也沒有見過陳鹽步。直到半年後母親在家做飯,才提起,說陳鹽步和別的大小夥子爭風吃醋,把別人給打了個頭破血流,那人送醫院沒多久就死了。正趕上嚴打,所以不知道得判多久。 直到後來沈震才打聽到判了無期,他想去探望陳鹽步,但陳鹽步不願見他。

他一邊想著,一邊走著,初春還是有些冷的,冷風直往他的皺紋里吹。他背著手,梗著脖子,好似得了獎狀似地高昂地走。直到他走到了馬路邊的公交車站旁,他把坐在車站椅子上的小傢伙趕走,自己坐了上去。默默地等待著陳鹽步的到來,等待著另一個小混蛋。

一輛又一輛的公交車卷塵而過,他一次又一次地罵娘,被他趕走的小傢伙上了車走了陳鹽步也還沒來。直到大中午了,太陽曬得人又餓又熱,他從懷裡掏出大半隻用透明塑料袋裝著的癟饅頭,乾渴著喉嚨細細地吃。

一輛二三二路公交車遠遠地又開來,他放下饅頭張望著,直至到車停下,下來一個乾瘦老頭。他咽了咽口水,試探著輕喊一聲,「陳鹽步。」

那老頭直挺著腰,手指上的指甲已經厚厚地結著,渾濁沒有顏色。他遞過手來,看了一眼他,「沈震,你個老王八羔子。」

他們挽著手在野公園的樹林里走著,那個饅頭又被沈震藏進了中山裝的內袋裡。他們笑著說著,都說小混蛋老了就變成老混蛋了,交流著老混蛋耍流氓的不同的技巧方式。

陳鹽步忽而神色嚴肅起來,他伸手撓了撓發癢的眉毛,說,「其實這次來,我是向你告別的,我要跑路了。」

「跑什麼路?跑我家去不好?我藏著你。」沈震心情很好,半開玩笑地說,「你說說,你又偷了哪家的狗?」他以為一切又回到了幾十年前。

「我……」陳鹽步低下頭顱,一頭的花白的頭髮在林間斑駁的陽光下照得黯淡,他想了想,說,「我又殺人了。」

「殺人?」沈震眯瞪著眼睛,不解地看著陳鹽步,一個骨架寬大肌肉萎縮的老男人。

「哎哎,還是不說這個罷,你老伴和孩子呢?」陳鹽步感到羞憤,又不願說下去了。他彎下腰拾起一枝枯枝,嗶嗶剝剝地掰斷成小節,隨意丟在地上。回頭看了一眼那老東西,卻發現他一直盯著陳鹽步看。

「我也不想說這個。」沈震說完,又和陳鹽步沉默地走了一段路,他把手放在陳鹽步肩上,發現這老東西身上已經沒有幾兩肉了。他抬起頭,看著陳鹽步又問,「到底怎麼了?」

「你還記得車曉麗嗎?」陳鹽步不去看他,自顧自己說。

沈震感到自己好像受了莫大的侮辱,他晃著身子,指著無辜的樹,鏗鏘有力地說,「我怎麼可能忘了!就是那個女人搞得我們兩兄弟分道揚鑣!」

「哎哎,你莫要這樣說她,都是我的錯。」陳鹽步拉住沈震的手臂,示意他不要那麼大聲,他又說,「事情是這樣的,我坐了二十幾年牢出來以後,就找了個地方當保安。本來想著這輩子也就這樣了,可是那天在街上我又遇到了車曉麗。」

「那天是哪天?」沈震側目,說完後又繼續向前走。

陳鹽步也向前走著,說,「就是那天吧,我又見到她,她有丈夫也有孩子了。她告訴我,她丈夫對她不好,經常打他。」

「那也是人家家裡的事。」沈震站住腳步,在一塊大青石頭上坐下,抬起頭看著陳鹽步,「那又與你有什麼關係。」

「哎哎,可是啊,我還愛她。」陳鹽步紅著老天,期期艾艾了半天,又想了半天,說,「我也想著不要摻和了,可是啊,前一段日子她自己又來找我了。哭啊,一哭啊我就跟化了似的。」

「你們那啥了?」沈震笑得前仰後合地,直拍大腿,說,「你那話還使得?哎喲,老混蛋誒,這老臉啊。」

「使不得,摸得。」陳鹽步在沈震身旁下來,林子里風吹過傳來沙沙的聲響,他突然悲憤起來,「我就想啊,我都是一把老骨頭了,當為民除害吧。混蛋了一輩子,總也算干一件好事。她男人我是認得的,前些日子,她男人送完孫子回來,我就跟著他身後頭。路過一個巷子的時候,我把他拉到巷子里一棒槌敲暈了。本來想拉到我家裡,給他綁了講道理,沒想到吧,老混蛋也有自己的道理。後來把他綁在椅子上時我才發現,他已經涼了。他媽的,一棒槌就結果了他的性命。」

「屍首呢?」沈震站起身來,身子有些發抖,他背著手背對陳鹽步,努力不讓對方發覺。

陳鹽步用雙手捂著臉,用力搓著臉上的那些皺紋,從手指縫裡透出聲音,「還在我屋裡,已經臭了,瞞是瞞不了多久了。」

沈震轉過身來,一聲嘆息,說,「走吧。」

「去哪?」陳鹽步也站起身來,看著面前的老兄弟,混球了一輩子的人。

沈震拉著陳鹽步粗糙的手,說,「去自首,混牢飯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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