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安典故西州路

最新 04-08

（一）

西州，本泛指古代中原之西的區域，也特指西州城，即古揚州城。揚州城，為揚州刺史的治所。

東晉會稽王司馬道子任揚州刺史時，才把州治所從揚州城遷建康城東自己的住宅之中，從而被稱之為東府，而揚州則成為丹陽郡的治所。

晉安帝時，東府擴建成東府城，以稱東州城，揚州便成為西州城。每當建康有事，東州城必置兵鎮守，與西州城一起護衛著台城。南朝梁紹泰二年（556），東府城被焚毀。

據《晉書》列傳第四十九載：「時苻堅強盛，疆場多虞，諸將敗退相繼。（謝）安遣弟石及兄子玄等應機征討，所在克捷。拜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封建昌縣公。堅後率眾，號百萬，次於淮肥，京師震恐。加安征討大都督。玄入問計，安夷然無懼色，答曰：『已別有旨。』既而寂然。玄不敢復言，乃令張玄重請。安遂命駕出山墅，親朋畢集，方與玄圍棋賭別墅。安常棋劣於於玄，是日懼，便為敵手而又不勝。安顧謂其甥羊曇曰：『以墅乞汝。』安遂游涉，至夜乃還，指授將帥，各當其任。玄等既破堅，有驛書至，安方對客圍棋，看書既竟，便攝放床上，了無喜色，棋如故。客問之，徐答云：『小兒輩遂已破賊。』既罷，還內，過戶限，心喜甚，不覺屐齒之折，其矯情鎮物如此。以總統功，進拜太保。」

東晉太元八年（383），前秦苻堅發動九十六萬兵馬進侵。大軍壓境，謝安卻頗有雅量，竟然還在與吏部尚書張玄之一起下圍棋賭別墅。張玄之曾從師號稱「江左棋藝第一」的周閔學棋藝，謝安很難取勝。

特別是正當心中有事，就更難於取勝了，於是就讓其外甥羊曇代他下，說：「這是以別墅的代價請你。」羊曇棋藝也不錯，自己放心漫遊到夜晚才回來，接著是調兵遣將，各授機宜。

謝安完全信得過這個外甥，不僅相信他的棋藝，更相信他的為人處事。

「羊曇者，太山人，知名士也，為（謝）安所愛重。安薨後，輟樂彌年，行不由西州路。嘗因石頭大醉，扶路唱樂，不覺至州門。左右白曰：『此西州門。』曇悲感不已，以馬策扣扉，誦曹子建詩曰：『生存華屋處，零落歸山丘。』慟哭而去。」

泰山名士羊曇為謝安的外甥，甚受其器重。謝安逝世後，他經年停止了唱歌奏樂，就是走路也不再從揚州經過。

羊曇唱樂歌，與桓伊唱輓歌、袁山松唱辭，被時人稱為「三絕」。他們都是歌唱家，右將軍加散騎常侍桓伊還善於吹笛，有「笛聖」之稱，琴曲《梅花三弄》就是根據他的笛譜改編的。吳國內史袁山松也擅長音樂，曾改作舊歌《行路難》。酒酣高歌，聽者無不潸然下淚。

那一天羊曇因在石頭城（今南京）飲得大醉，與酒友一齊唱著歌，相攜於路，不知不覺，到了揚州城門下。左右告訴他：「這是西州城門。」羊曇聽後，悲傷不已，痛心地用馬鞭敲打著城門，並大專朗誦曹植詩：「生存華屋處，零落歸山丘。」而放聲痛哭，傷感而去。曹植詩意思是，活著的時候居住在這華美屋宇的熱鬧處，死後卻埋葬在那寂寞冷靜的小土山。

羊曇為江左十賢之一。江左十賢，是東晉後期的代表人物，出自長篇仙俠小說《神仙眷侶》，上映西晉竹林七賢，中照東晉江左八達。均是一時翹楚，在後世亦有很大聲名。這十人依次為謝玄、王獻之、桓伊、顧愷之、王徽之、謝道韞、戴逵、袁山松、羊曇、張玄之。

後來人們將羊曇醉後經過西州慟哭而去的事，用為感舊興悲之典。於是遂用羊曇恨、羊曇悲、羊曇悲傷、羊曇悲感、羊曇揮淚、羊曇淚、羊曇醉、羊曇醉後、淚下羊曇、西州沾裳、西州淚、西州路、哭西州、慟西州、長慟過西州、不忍過西州、衰淚過西州、慟哭西州門、老淚灑西州、西州門、西門慟、西門灑淚、山丘淚、思謝傅、悲謝傅、華屋淚、生存華屋等表示感舊興悲，悼亡故友之情，而衍生一系列詩文專用辭彙。

（二）

西州路、西州、西州門等，均為用以表達離情別恨的詩詞專用辭彙。如：

宋蘇軾《八聲甘州（寄參寥子）》云：

有情風、萬里卷潮來，無情送潮歸。問錢塘江上，西興浦口，幾度斜暉。不用思量今古，俯仰昔人非。誰似東坡老，白首忘機。

記取西湖西畔，正暮山好處，空翠煙霏。算詩人相得，如我與君稀。約他年、東還海道，願謝公、雅志莫相違。西州路，不應回首，為我沾衣。

宋元祐六年（1091），蘇軾作此詞以寄僧道潛（參寥子）。時蘇軾將要離開杭州回汴京，任翰林學士承旨。

此詞起勢不凡，以錢塘江潮來比喻人世間的聚散離合，從而充分地表現了詞人的滿腔豪情。上闕讓人的眼前呈現一派浩蕩的東南風陪隨著洶湧澎湃的錢塘潮席捲而來，波瀾壯闊，排山倒海，使人頓時忘卻了周圍的一切。下闕則回憶起與僧道潛（即參寥子）兩人曾經詩文相得，從而相約要東還海道，不違背雅志。殊不知，東南風能送錢塘潮而來，表現「有情」，卻不再送海潮回歸，表現「無情」。

又有《水調歌頭》（余去歲在東武，作《水調歌頭》以寄子由。今年子由相從彭門居百餘日，過中秋而去，作此曲以別。余以其語過悲，乃為和之，其意以不早退為戒，以退而相從之樂為慰雲耳）云：

安石在東海，從事鬢驚秋。中年親友難別，絲竹緩離愁。一旦功成名遂，準擬東還海道，扶病入西州。雅志困軒冕，遺恨寄滄洲。

歲雲暮，須早計，要褐裘。故鄉歸去千里，佳處輒遲留。我醉歌時君和，醉倒須君扶我，惟酒可忘憂。一任劉玄德，相對卧高樓。

這是蘇軾與胞弟蘇轍的唱和詞，旨在糾正蘇轍的悲觀情緒。上闋寫謝安本來隱居會稽，鬢髮已開始染上秋霜，卻又踏上仕途。當與親友告別時，不由感覺難捨難分。此後只好借音樂來抒發離愁，一直抱有的功成身退的心愿。「一旦功成名遂，準擬東還海道」。其結果卻是「扶病入西州。雅志困軒冕，遺恨寄滄洲。」下闋是述懷，設想早日也「退而相從之樂」，決定「歲雲暮，須早計」。

宋辛棄疾《水調歌頭（三山用趙丞相韻答帥幕王君，且有感於中秋近事，並見之末章）》詞云：

說與西湖客，觀水更觀山。淡妝濃抹西子，喚起一時觀。種柳人今天上，對酒歌翻水調，醉墨卷秋瀾。老子興不淺，歌舞莫教閑。

看尊前，輕聚散，少悲歡。城頭無限今古，落日曉霜寒。誰唱黃雞白酒，猶記紅旗清夜，千騎月臨關。莫說西州路，且盡一杯看。

這是一首感懷詩。中秋之夜，有美酒佳肴，就不要再說起當年羊曇哭謝安的傷心事了罷。

宋天章閣侍制王質《八聲甘州（讀謝安石傳）》云：

氣佳哉、煙紫石頭城，雲碧雨花台。想東山前後，望春樹綠，看晚潮回。自古英雄豪傑，無不待時來。擁鼻微吟處，山靜花開。

商皓亦嘗如此，羨蒼生皆有，瞻望之懷。但淝河洛澗，此事偶然諧。疑是彼、八公草木，得神明、相亮不相猜。西州淚，千年猶濕，回望興哀。

這是作者讀《晉書》謝安石傳的有感而作。自古英雄豪傑，無不待時來。結尾說起羊曇哭謝安，一哭上千年。

南宋最後一位著名詞人張炎《月下笛（孤游萬竹山中，閑門落葉，愁思黯然，因動《黍離》之感。時寓甬東積翠山舍）》云：

萬里孤雲，清游漸遠，故人何處？寒窗夢裡，猶記經行舊時路。連昌約略無多柳，第一是難聽夜雨。漫驚回凄悄，相看燭影，擁衾誰語？

張緒歸何暮？半零落依依，斷橋鷗鷺。天涯倦旅，此時心事良苦。只愁重灑西州淚，問杜曲人家在否？恐翠袖正天寒，猶倚梅花那樹。

《月下笛》，是抒發其遺民心態的一首詞。南宋亡後，作者身懷家國之恨，流寓於甬東一帶，懷著國亡家破的巨大悲痛，到處飄零。元成宗大德二年（1298），流寓浙江定海。一次獨游天台萬竹山，觸景生情，從而創作寄託「黍離之悲」之詞，重灑西州淚。

西州與西州路一樣，表達的是離愁別恨。

宋張炎的《八聲甘州（記玉關踏雪事清游）》云：

辛卯歲，沈堯道同餘北歸，各處杭、越。逾歲，堯道來問寂寞，語笑數日。又復別去。賦此曲，並寄趙學舟。

記玉關踏雪事清游，寒氣脆貂裘。傍枯林古道，長河飲馬，此意悠悠。短夢依然江表，老淚灑西州。一字無題處，落葉都愁。

載取白雲歸去，問誰留楚佩，弄影中洲？折蘆花贈遠，零落一身秋。向尋常、野橋流水，待招來，不是舊沙鷗。空懷感，有斜陽處，卻怕登樓。

元至元二十七年（1290），張炎與沈堯道一同應召為元廷書寫金字《藏經》。次年作者回歸南方，在越州居住。他與沈堯道、趙學舟常有詞作往來。這首詞寫的是前年冬季赴北寫經的舊事，展現了一幅頂風踏雪的北國羈旅圖。北風凜冽，寒氣襲人，三兩個「南人」在那枯林古道上艱難地行進。「此意悠悠」，寫出他內心無限的憂思，「短夢依然江表，老淚灑西州」，謂自己雖已回到南方故土，屈辱經歷已經過去，但仍然只能老淚灑落、無歡可言。

張炎飽嘗亡國之恨，他向揚州灑淚，定當別有一番感慨！

西州路、西州，說的是羊曇哭謝安的故事，故羊曇也與西州路一樣，成為表達離情別恨的專用名詞。如：張炎《壺中天（懷霅友）》云：

異鄉倦旅，問扁舟東下，歸期何日。琴劍空隨身萬里，天地誰非行客。

李杜飄零，羊曇悲感，回首俱陳跡。羈懷難寫，豆蟲吟破孤寂。

這是一首懷念浙江湖州霅溪友人的詞。人生匆匆，猶如過客，何況身在異鄉。異鄉逢挈友，離別之恨，卻如羊曇一樣難過。

（三）

與詞作一樣，詩作也常用西州路表達離情別恨，如：

宋黃庭堅《陪師厚游百花洲，盤礴範文正祠下，道羊曇哭謝安石事，因讀『生存華屋處，零落歸山丘』，為十詩》（見《黃庭堅詩全集》）云：

憶在昭陵日，傾心用老成。功歸仁祖廟，正得一書生。（其一）

羊生但著鞭，勿哭西州門。故有不亡者，南山相與存。（其二）

慶州自不惡，藉甚載聲華。忠義可無憾，公今有世家。（其三）

公歸未百年，鸛巢荒古屋。我吟殄瘁詩，悲風韻喬木。（其四）

傷心祠下亭，在時公燕處。臨水不相猜，江鷗會人語。（其五）

公有一杯酒，與人同醉醒。遺民能記憶，欲語涕飄零。（其六）

委徑問謠俗，高丘省佃作。昔游非苟然，今花幾開落。（其七）

在昔實方枘，成功見圓機。九原尚友心，白首要同歸。（其八）

人去洲渚在，春回花草斑。清談值淵對，發興如江山。（其九）

落日銜城壁，祠東更一游。悲來惜酒少，安得董糟丘。（其十）

宋元豐元年（1078），身為益州路提點刑獄謝景初，以屯田郎退休回鄧州居住。其女婿黃庭堅前探望，兩人同游百花洲，進謁范仲淹祠，說起羊曇哭謝安之事，又讀曹植「生存華屋處，零落歸山丘」（見《箜篌引/野田黃雀行》）詩句，故作《百花洲十首》詩，寬慰岳父之心。

宋蘇軾《游東西岩（即謝安東山也）》云：

謝公含雅量，世運屬艱難。況復情所鍾，感慨萃中年。

正賴絲與竹，陶寫有餘歡。嘗恐兒輩覺，坐令高趣闌。

獨攜縹緲人，來上東西山。放懷事物外，徙倚弄雲泉。

一旦功業成，管蔡複流言。慷慨桓野王，哀歌和清彈。

挽須起流涕，始知使君賢。意長日月促，卧病已辛酸。

慟哭西州門，往駕那復還。空餘行樂處，古木昏蒼煙。

蘇軾出任杭州通判時，於熙寧六年（1073）游東山寫下此詩，從而對謝安的一生，進行了全面而公正的敘述和評價。

宋蘇軾《日日出東門》云：

日日出東門，步尋東城游。城門抱關卒，笑我此何求。

我亦無所求，駕言寫我憂。意適忽忘返，路窮乃歸休。

懸知百歲後，父老說故侯。古來賢達人，此路誰不由。

百年寓華屋，千載歸山丘。何事羊公子，不肯過西州？

蘇軾被貶黃州後，元豐五年（1082），他自建草房數間，自題「東坡雪堂」，取號「東坡居士」。認清「百年寓華屋，千載歸山丘」本是自然規律，於是發問「何事羊公子，不肯過西州？」一反以往「西州路」之意。

宋王安石《游土山示蔡天啟秘校》云：

定林瞰土山，近乃在眉睫。誰謂秦淮廣，正可藏一艓。

朝予欲獨往，扶憊強登涉。蔡侯聞之喜，喜色見兩頰。

呼鞍追我馬，亦以兩黥挾。斂書付衣囊，裹飯隨葯笈。

翛翛阿蘭若，土木老山脅。鼓鍾卧空曠，簨簴雕捷業。

升堂廓無主，考擊誰敢輒。坡陀謝公家，藏槨久穿劫。

百金買酒地，野老今行饁。緬懷起東山，勝踐比稠疊。

於時國累卵，楚夏血常喋。外實備艱梗，中仍費調燮。

公能覺如夢，自喻一蝴蝶。桓溫適自弊，苻堅方天厭。

且可緩九錫，寧當快一捷。彼哉斗筲人，得喪易矜怯。

妄言屐齒折，吾欲刊史牒。傷心新城埭，歸意終難愜。

漂搖五城舟，尚想浮河檝。千秋隴東月，長照西州堞。

豈無華屋處，亦捉蒲葵箑。碎金諒可惜，零落隨秋葉。

好事所傳玩，空殘法書帖。清談眇不嗣，陳跡怳如接。

東陽故侯孫，少小同鼓篋。一官初嶺海，仰視飛鳶跕。

窮歸放款段，高卧停遠蹀。牽襟肘即見，著帽耳才菟。

數椽危敗屋，為我炊陳浥。雖無膏污鼎，尚有羹濡筴。

縱言及平生，相視開笑靨。邯鄲枕上事，且飲且田獵。

或昏眠委翳，或妄走超躐。或叫號而寢，或哭泣而魘。

幸哉同聖時，田裡老安帖。易牛以寶劍，擊壤勝彈鋏。

追憐衰晉末，此土方岌業。強偷須臾樂，撫事終愁惵。

予雖天戮民，有械無接摺。翁今貧而靜，內熱非複葉。

予衰極今歲，儻與雞夢協。委蛻亦何恨，吾兒已長鬣。

翁雖齒長我，未見白可鑷。祝翁尚難老，生理歸善攝。

久留畏年少，譏我兩呫囁。束火扶路還，宵明狐兔懾。

蔡侯雄俊士，心憭形亦諜。異時能飛鞚，快若五陵俠。

胡為阡陌間，踠足僅相躡。諒欲交轡語，呿予不能嗋。

這是王安石游土山後，寫給學生宋元豐二年（1079）新科進士、秘書省校書郎蔡肇的詩。開頭敘述了游山的情況，然後是緬懷謝安的豐功偉績，最後是抒發自己的感想。「千秋隴東月，長照西州堞。」說西州的故事永垂不朽。

宋提舉江東茶鹽沈端節《挽於湖》云：

荒城難訪十全醫，半篋遺書世共悲。寧有故人憐阿騖，但余息女類文姬。

忠籌屢畫平戎策，宦跡常留墮淚碑。醉扣西州重回首，山陽鄰笛夜凄其。

這是宋乾道六年（1170），以顯謨閣直學士致仕的張孝祥在蕪湖病逝，年僅三十八歲。此為沈端節為女婿所作輓詩。當年外甥羊曇哭西州，今為岳父沈端節哭西州。

宋紹興二十七年進士史堯弼《挽李提刑久善》云：

夢寐平生杖屨從，慣看高論吐長虹。滕王閣畔樽罍共，房琯湖中嘯詠同。

忍鄉西州悲謝傅，空期斗酒酹橋公。緘詩髣髴招英爽，淚濕西風未有窮。

這是史堯弼挽提點刑獄公事李久善有詩。「忍鄉西州悲謝傅，空期斗酒酹橋公。」強忍鄉情在西州悲痛太傅謝安，憑空期望用一斗酒來祭奠大喬、小喬的父親橋公。

金翰林知制誥元好問《都運李丈哀輓有之（李丈歿於壬寅夏六月，異香滿室，三日蠅不近）》云：

平日剛棱觸禍機，老年天遣故鄉歸。登車攬轡名空在，濯足臨流事已非。

白鶴會須尋舊約　青蠅猶解避餘威。西州正有花千樹，淚盡羊曇醉後衣。

這是元好問為蘄春李丈所作的輓詩。淳祐二年（1242）夏六月，都轉鹽運使司鹽運使李丈逝世，卻異香滿室，三日無蒼蠅接近。「西州正有花千樹，淚盡羊曇醉後衣。」揚州千樹開花，為眼淚已經流乾的羊曇酒醉後的衣裳。

（四）

早在唐朝，羊曇哭西州的故事就就已經入詩。如：唐楊巨源《酬盧員外》云：

謝傅旌旗控上游，盧郎樽俎借前籌。舜城風土臨清廟，魏國山川在白樓。

雲寺當時接高步，水亭今日又同游。滿筵舊府笙歌在，獨有羊曇最淚流。

這是唐河中少尹楊巨源與盧員外郎的應酬詩。開篇即說當年謝安控制長江上游，佔領軍事優勢；最後卻是身後大家都在飲酒作樂，只有羊曇痛哭流涕。

唐司空曙《哭苗員外呈張參軍（苗公即參軍舅氏）》云：

思君寧家宅，久接竹林期。嘗值偷琴處，親聞比玉時。

高人不易合，弱冠早相知。試藝臨諸友，能文即我師。

凌寒松未老，先暮槿何衰。季子生前別，羊曇醉後悲。

壽堂乖一慟，奠席阻長辭。因瀝殊方淚，遙成墓下詩。

這是一首弔唁詩。虞部郎中司空曙通過此詩，向張參軍訴說自己與其舅父苗員外的深厚交情，說自己在酒醉後就會象羊曇一樣悲傷。

唐溫庭筠《經故翰林袁學士居》云：

劍逐驚波玉委塵，謝安門下更何人。西州城外花千樹，儘是羊曇醉後春。

這是溫庭筠途經已故翰林學士袁都（袁滋子）故居時所作。劍逐驚波，說的是西晉時於江西豐城榮塘龍湖村湖心發掘出的龍泉、太阿二劍。後龍泉劍直投北汝河化為青龍，太阿則墜入福建福安淺瀨溪化作白龍，與龍泉會合。玉委塵，說的是東晉庾亮死後，何護軍將軍、參錄尚書事充說是埋玉樹於土中，使人情何以堪。見《世說新語》傷逝：「庾文康亡，何揚州臨葬云：『埋玉樹箸土中，使人情何能已已！』」在劍逐驚波中，有非份思想的張華和雷煥均死於非命；在玉委塵中，有私心的庾亮也死於非命。謝安門下卻沒有這樣的人。至今揚州城外有千顆樹開花，卻都是羊曇醉後痛哭之後的春天。此詩，別有一番新意。

清許廷鑅《重過東園別墅感舊作》詩云：「今日羊曇頭白盡，尚零哀淚過西州。」

清趙翼《秋帆制府輓詩》之三詩云：「不堪重過靈岩館，剩有羊曇淚滿巾。」

清趙翼《公相阿文成公輓詩》之一詩云：「老成殂謝何勝感，不但羊曇哭故知。"

清查慎行《哭王右朝》詩之二詩云：「東山便是西州路，欲學羊曇計轉窮。」

清敦誠《挽曹雪芹詩》（可見諸張次溪藏《鷦鷯庵雜詩》）詩云：

四十蕭然太瘦生，曉風昨日拂銘旌。腸回故壠孤兒泣（前數月，伊子殤，雪芹因感傷成疾），淚迸荒天寡婦聲。

牛鬼遺文悲李賀，鹿車荷鍤葬劉伶。故人慾有生芻吊，何處招魂賦楚蘅？

開篋猶存冰雪文，故交零落散如雲。三年下第曾憐我，一病無醫竟負君。

鄴下才人應有恨，山陽殘笛不堪聞。他時瘦馬西州路，宿革寒煙對落曛。

此詩曾在曹雪芹研究中，引發了一場激烈的的爭論。羊曇西州，本指揚州，結果卻被人們演變為西門、西郊，乃至京西，於是就認定曹雪芹的墳墓在京西。

羊曇與謝安的甥舅情，不亞於人世間的父子深情。謝安典故西州路，將繼續發揮其非凡作用，創作出更多更好的詩詞文賦，充分地出表達人間的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