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披薩小哥轉變為爐石總監，走近爐石之父Ben Brode

Ben Brode的笑簡直令人不寒而慄。這笑聲彷彿回蕩自萬丈深淵，震耳欲聾地衝擊你的感官。突然的深吸，然後爽朗大笑的狂轟濫炸，能消除兩個初識人間任何的隔膜。你胸腔的骨骼如同低音炮般嗡嗡作響；桌上的咖啡杯震顫得像是暴龍王克魯什本尊駕到。你不禁好奇這個傢伙——這個笑點奇低的龐然大物——為什麼會選擇將畢生奉獻給一個「兒童卡牌遊戲」*？他本該在前線用這心靈奸笑衝鋒陷陣，或是教小學生如何用強音把地洞里藏著的兔子全部震出來一網打盡。他本該用笑聲為Outkast組合伴奏，或者不如反過來，讓Outkast組合為他的笑聲伴奏。

阿姆斯特丹周日的清晨——爐石傳說世界錦標賽的第四天即決賽日。我正對幾塊品質上乘的鮮肉大快朵頤，試圖緩解昨夜谷酒的宿醉。坐在我對面的則是BB，穿一身熨得恰到好處的潔凈法蘭絨襯衣；一頭蓬鬆的褐發像是瘋狂的科學家與伐木巨人（譯註：美利堅民間傳說）造型的完美融合。他告訴我他在15年之前剛剛開始為暴雪工作時，同時在一間叫Gino』s Pizza的義大利合資披薩店兼職。「我現在還有時會上那兒吃飯，而每次當我邁入大門的時候，老闆就會用哈哈大笑來歡迎我。」BB如是說。原來那時BB和他的笑聲就已經讓人印象深刻了——只不過還沒有走進我們的視線而已。

名義上，Ben Brode是爐石傳說的遊戲總監。他日復一日地以思考爐石傳說的風味、平衡和表達為己任。下個月他將會揭開爐石傳說第11個拓展的神秘面紗；以及可能更重要的，揭曉將會被逐入「榮譽室」的卡牌——相當於爐石傳說的「懷忘洞」（譯註：出自《1984》）。這一步若是走錯，可能會讓他們幾年來辛苦攢下的口碑盡數崩毀。幕後的這些開發者們因此如履薄冰，為每一處細節糾結著。

讓一個彷彿從血槌爐渣礦井爬出來的程序員做爐石傳說的招牌，乍一聽令人發笑。在有薩爾、吉安娜和希爾瓦娜斯這些大名鼎鼎的角色供挑選的時候，為什麼要把一個程序員作為形象代言？為什麼要提醒人們這奇幻世界和人物模型的構造，都出自一些與我們一樣的逃避現實的肥宅？

但Ben Brode與眾不同。Ben Brode儼然成了他的藝名，如雷貫耳。他仍然和同事們一起做著設計師的本職；他仍然要做出一個又一個困難而不受人待見的決策；但他還用筆記本電腦錄製過一首推廣安戈洛的絕世神Rap。他還曾打扮成Ny』alotha的異教徒介紹克蘇恩。他還在直播時因龍王把當時初次亮相的鮮血收割者古爾丹爆掉而笑掉大牙。

這周早些時候，我看到他在阿姆斯特丹酒館的舞台上和幾個爐石知名人物玩猜牌遊戲。在我和他說完話後再過大約12個小時，他又將出現在新加冕的世界冠軍Tom60229自拍的一張蠢照里。

Ben Brode當然是一名有天賦的設計師，但他最拿手的大概是表演——他那無瑕的個人魅力讓曾經劍拔弩張的爐石社區緊緊凝聚在一起。暴雪實在是有如神助：其麾下最好的一名職員，竟同時憑藉他純天然的草根舉動成為了公眾偶像——而且還是在幾年之前，在這一概念在遊戲界還如此前衛的時候。

「在暴雪沒幾個人扮演過這樣的角色。我們確實也有Metzen和Morhaime這樣的個性門面，但我們對此仍然相當保守。」BB說，「我們是要從『公司』的角度說話的，新聞發言也本應署名暴雪，與個人無關。一直都是這樣的。直到在爐石傳說公布前不久，有個負責社區方面的傢伙問我要推特帳號，用來在幾張圖片里貼上我的標籤。我此前根本沒碰過推特，我還是為那事建的推特賬號。然後我問了當時的產品總監我能不能自己發推特，他說『做你想做的就好』。到那時我就意識到，爐石傳說的隊伍在這方面會與眾不同。」

步步高升

BB在2015年年末，「海怪年」即將開始之際被任命為爐石傳說的領銜設計師。那年晚些時候他再次升職，這次成為了遊戲總監。從爾灣一間小辦公室一路走來，這無疑是他職業生涯的高峰。在這生涯的起點，他曾上著每晚9點到次日凌晨4點的夜班，為魔獸爭霸3做測試。他稱那段時間「超級有趣」——夜班工作人員每天到點下班之後，都會在辦公室門前扯犢子消磨時間直到破曉。他的測試生涯共持續了一年半——主要是在魔獸世界中作為代號「Cheese Team」的一員修復各種Bug，尤其是那些在netcode中殘存的漏洞。

後來，BB終於改到了白班（但他還特地請求把工作時間定為下午1點到10點，這樣仍然能跟他夜班的老夥計們混在一起），並且擔任了「領銜環境測試」一職——這簡直就是暴雪版本的西西弗斯式的折磨。（譯註：出自希臘神話。西西弗斯受罰將一塊巨石推到山頂，但之後巨石又會滾回山下，如此重複；形容無休無止又收效甚微的工作。）夜以繼日的，BB操控他的角色穿行於艾澤拉斯的大街小巷，只為確認地縫不會意外掉個人進去。BB在回憶時居然對這份工作有好感，要麼能證明暴雪的企業文化凝聚力所傳非虛，否則怕是暴雪公司的飲用水氟含量超標了（譯註：會中毒）。

一言以蔽之，當BB日復一日地偵測材質錯誤時，他並沒有多少創造的空間。不過，他邁向設計師的第一步與他此前的測試員生涯銜接完美。他當時受命偵測War3地圖編輯器在Mac系統中的瑕疵，因此被迫製作出了大量的地圖。BB曾在《3D毀滅伯爵》的細節中傾注過大量心血，並在設計錯綜複雜而又完美調和的戰場時享受著匠人之樂。魔獸爭霸在這方面並沒有什麼區別，而BB的技術也漸漸爐火純青。

「我做了好幾張相當受歡迎的地圖。」他說，「這個叫『百戰天蟲』的就是我做的；做完之後我發給了魔獸爭霸3的團隊，他們非常喜歡並把它評為了那一周的佳作——那時候暴雪官方每周會發布一張地圖。」

從此，Ben Brode 抓住了每個在辦公室中展現個人能力的機會，並因此不斷攀升。他得到了一次在星際爭霸2中任設計師職位的面試機會，但卻在被項目領銜問及他打算如何改善現有的即時戰略操作時大腦一片空白。「我從來沒想過這些東西。我只是在玩著並享受著那個遊戲。我說了一些類似於『我也不知道，要不然寫個好點的教程？』之類的蠢話——大概是最不令人滿意的答案之一了。」BB回憶。無需多言，他沒拿到那份工作，而直到今天BB還認為那次失敗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時刻之一——他第一次意識到了遊戲設計師的基本職責。

轉投星際不成，BB此後就去了被低估的魔獸世界集換式卡牌創意部門任職。該部門設計出了一系列全新的概念和機制，其中有一些後來還進入了爐石傳說。在那時BB還親自經歷了暴雪時有的那種固執保守——他說他當年拒絕過好幾次採訪，而原因只是因為暴雪沒有如此開放地一對一面對媒體的「先例」。

馬後炮地說一句，這樣的採訪被當時的暴雪如此畏懼實屬遺憾，因為BB真的有天賦。暴雪僱傭了一名熱衷於B-Box和針鋒相對地辯論（譯註：原文為「第二回合拍下反制手段」，大抵為「針鋒相對的辯論」用爐石語言的詼諧表達）的天才，但直到Team 5開始在爐石傳說領域施展拳腳後，他們才認識到這樣的天賦是可以為己所用的。

熱情的探險家頭頭

BB認為他的舞台表現力源於他在瑪麗安德爾灣運營童子軍客棧的經歷。如果你在少年時代加入過這些組織的話，你就能理解他說的是什麼了——那種在營火炊煙之間，和陌生人搭檔的一遍過的即興表演經驗。

這倒確實有道理。BB肩負大量管理層的重任，但當他與（主要成員基本都比他小一輩的）爐石社區互動時，他曾經為童子軍參謀的經歷就顯得尤為珍貴。當然了，他不會教爐石社區的成員怎麼樣應對有毒性的植物，但他的確念了那段關於通道爬行者的有趣謎語，還在推特上跨越國界地招兵買馬。「我常說我最大的享受就是擁有一個麥克風」，在暴雪嘉年華上兼職報幕的BB笑著說，「我總是熱愛這種感覺。」

他一如既往地用他的麥克風帶來出色的表演。爐石開發團隊面臨過的最持續的一種指責是在表達設計思路上缺乏與社區的溝通。不過這個說法是有待商榷的：這段時間無論是Ben Brode還是平衡設計師Mike Donais都在Reddit上很活躍，而且Cristina 「Zeriyah」 Sims在推特上也總能把卡牌互動解釋清楚。

不過，當人們把他和風暴英雄團隊每周一次的高效微調、以及Jeff Kaplan如同父母般對守望先鋒的呵護相比時，我就有些能理解了，為什麼有些人要請求爐石團隊更加穩定地與社區保持溝通。

BB深知這點。他最喜歡的一次與社區的互動便是對知名主播Kripparrian的一個視頻的即刻回應。Kripp在視頻中稱舊的弱卡應當被積極補強或是根據環境補強。BB在卧室中看到了這段獨白，並想以個人的身份說一些東西回復。

「他的平台比我們現有的任何平台都要有影響力。他對著攝像頭，相當熱情而直白地表達著自己的觀點，而且相當有說服力。」BB回憶道，「我當時就想，『我要怎麼回應這段話呢？』我可以發一段推特，或者寫一篇帖子，但這都不具備站在與他相匹敵的層面回擊的能力。於是我坐在我的卧室中錄製了一段視頻，解釋了增強弱卡的一些弊端。我把這段視頻發給了我們的社區團隊，而他們則把它直接發給了Kripp。」

在2015年的那個夏天，BB的回復在Kripp的YouTube上得以發表。這打破了所有的「規則」——一名暴雪的僱員在最有影響力的主播頻道上大談自己個人的設計理念——但是結果卻出人意料地好。BB在視頻中一遍又一遍地強調，拋開外在的一切，自己與其他人一樣熱愛著爐石傳說這款遊戲，而且會與其他玩家們一樣渴望著讓爐石傳說越變越好。要把這份感情傳達出去，還能有什麼別的辦法會比把視頻交給外人修改並展示更真誠客觀呢？（譯註：Kripp將BB關於增強舊有卡牌的視頻剪輯並對論點進行了逐一的深層討論，整合成了一個視頻，並在其中力贊了BB積極而又真誠的態度。）

當然，BB也有時如坐針氈。作為類似於形象代言一般的存在，他既收到了數以萬計的讚揚，也受到了數以萬計的抱怨。爐石社區時有炸鍋，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在BB看來是可以被更好的由上至下的交流化解的。「這是我們得到反饋的重要來源。」當我問道遊戲社區的負面態度有沒有影響過BB時他如是說，「這也是我們把更多事情解釋給玩家們的契機。」

不過，交流不當的情況有時也會出現。他相當清楚地記得在2017年後半段，他對社區說開發團隊正在權衡天梯機制的改動，並將在年末公布具體改動。在上周開發團隊終於宣布了這些改動，但他們確實已經錯過了自己設立的時限，而BB有時會反思他當初是不是不該承諾那麼多。

「我們現在更多地去說，『最近的進展如何如何』，『我們的理念如何如何』。但是這樣做也有一些風險。我們溝通的次數越多，我們能拿出乾貨的時候就越少。當我們總是說『我們這樣覺得』的時候，我們就會更少直接說『這是我們正在做的新東西』。」他解釋道，「這樣做是有可能帶來很大的麻煩，我們也願意承擔這種風險，從而導致我們的交流可能會顯得有些不盡如人意。畢竟要我們每次都能說出『這是對你提出的問題的解決方案』，實在是很難做到。」

但不管怎樣，BB已經為2018年繪製好了一份藍圖。他已經化解了暴雪對在人前顯得愚蠢或是「不正經」的畏懼，他的形象也已不再拘於新聞稿的幾句刻板描述。BB用他在程序員時學到的經驗搖身一變，成為了嶄新領域的先驅，而他現在已然能在面對七千萬玩家的激烈言辭時仍處之泰然。這聽起來有些可笑，但當你真的願意做一個有血有肉的人時，玩家們就是會信任你的。現在的每個遊戲公司都想要有自己的那一個Ben Brode，是的，請相信我，他們肯定在密切地搜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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