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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書志 回歸常識

自晚清民國金石鑒賞家有了校碑筆記後,一百多年來此類著述及議論層出不窮,碑刻拓本的斷代逐漸形成了系統的考據點及其校勘路徑。如今,考據點不僅僅局限於碑刻的文字及其點畫,還有石花和裂痕,甚至原石天然的筋絡和紋理。然而,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畢竟這些考據點都是經驗主義的,都是物理學意義上的,都是可以直觀「檢驗的」。如果考據點作為一種技術手段可以「包治百病」並「一勞永逸」的話,手執方若、張彥生、王壯弘諸位先生的著作,儼然立馬成為「鑒定家」了。或者,隨便將兩本不同的拓本擱在一起比較,輕易就發現了新的考據點而「沾沾自喜」。相信還是有許多與此不同的東西存在,它們可能非物理學意義的,不是可以直觀「檢驗的」。積二十年之功,披閱了幾十萬件碑拓,友人仲威先生勤於筆耕,撰文盛篋,集六十篇為巨著《碑帖鑒定要解》(上海書畫出版社2015年,以下引文及來源只標註頁碼),承蒙惠贈一冊,兩年多來,本人研讀再三,發現最有意義的是那些超越傳統考據點的思路及亮點。非惟校勘,抑亦常識或情理也。方法論至關緊要,碑帖鑒定最終要回歸常識。

常識,《現代漢語詞典》將其解釋為「普通知識」。既然稱之為「普通」,必定不同於「特殊」,不同於「深奧」,而是人盡皆知的,不證自明的。如,2010年冬和2012年春,仲威先生在上海圖書館新發現了兩件翁方綱題《琅琊台刻石》,名為宋拓,實為清初,且翁氏題跋露出破綻,進而與民國秦氏藝苑真賞社影印本比照,立辨真偽(第10-18頁)。這就不屬於常識範疇,因為它需要檢點、查核。常識是不需要的,它在碑帖鑒定過程中可以視為公理。如,我們時常掛在嘴邊的:生意人趨利避害。這種感受來源於生活,最最樸素,最最真實。

碑賈,完完全全的生意人,均趨利避害,不擇手段。先說趨利。傳世《石門頌》拓本分兩類,一類第二十一行「高」字下有「口」部,一類無「口」部。由於「清末碑帖鑒藏家大多已經知曉『高』字『口』部為後人剜出,故碑賈拓碑時往往在『高』字下填上苔土或嵌蠟,偽造出無『口』假象,或者在拓片『高』字下塗去『口』部後,再加蓋印章來掩蓋」(第50-51頁)。雖然,碑賈趨利之下偽造事實費盡心機,卻時常露出馬腳,「『高』字內部的『口』部雖遮掩,但『口』外部『高』字下半兩條豎筆仍依稀可見」(第51頁)。不要小看識破碑賈這點小伎倆,它對我們討論《石門頌》拓本的考據點還是有幫助的,因為學術上至今對「高」字下「口」部是否剜出,是否原刻,是否能作為摩崖研究和碑拓鑒定的考據點,或有異議,儘管市場人士均早已接受了這一點。而碑賈在市場上為了趨利而故作玄虛耍弄的這點小伎倆,恰恰反過來證明了「高」字曾被剜洗,可以作為拓本分期的考據點。

再說碑賈的避害。2011年5月,仲威先生在故紙堆里發現一件嚴可均、周慶雲遞藏本《高植墓誌》,左側「龍飛鳳舞」四字,「筆道粗壯,四字清晰,不同於以往所見『乾隆拓本』中僅存一個細瘦的『舞』字,從常理推斷此本應該遠早於『乾隆拓本』,因為歷代碑刻隨著歲月的推移,風化使得文字字口會越來越細瘦」(第220頁)。乾隆拓本的代表作是聞名天下的劉喜海嘉蔭簃舊藏本,而「龍飛鳳舞」四字為後人妄刻世人無所不曉。可是,「但從考據點切入,此本卻似乎要晚於『乾隆拓本』,為什麼會出現此類情況呢?筆者陷入沉思,抑或乾隆年後『龍飛鳳舞』又重新剜出而變得剜粗,這樣雖能對版本差異做出合理化推斷,但卻不符合客觀情理,『龍飛鳳舞』四字為後人妄刻,碑賈傳拓避之不及,應該塗描或嵌蠟才是人之常情,剜出剜粗『龍飛鳳舞』四字絕非碑賈所為」(同前)。基於與常理的相背,進而推論以劉喜海舊藏本為代表的所謂「乾隆拓本」可能翻刻,接著通過碑刻上石花及其分布充分證明了這一點,為此墓誌的鑒定豎立了新的標杆。

有時,那些最普通的生活常識,一經歸納總結,並上升到理論的高度,會變得貌似「高深」。如,現藏於上海圖書公司的《太室西闕銘》沈樹鏞藏本,相當長時期以來,被認為是最舊拓本,是存世屈指可數的漢代碑刻的宋拓本。仲威先生數年前發現一王懿榮藏本,將其與之校勘後,發現王本要早於沈本。他還發現,「王懿榮藏本不但碑文清晰,字口肥厚深沉,同時亦未見剜洗痕迹,從紙墨推斷亦為明拓無疑。基於此可知,沈樹鏞藏本宋拓可能性不大,應當歸入明拓更為穩妥,其拓制時間亦稍晚於王懿榮藏本」(第35頁)。這樣就根據王本,推翻了沈本為宋拓。這就是科學中的所謂「傳遞性」,在邏輯學中表示為:若a,b,c屬於某個集合, 若a關係到b,且b關係到c,則a關係到c;在數學中表示為: 若a大於b,且b大於c,則a大於c,反之亦然 ,即c小於b,且b小於a,則c小於a。在這裡,a是那個不存在的宋拓本,b是王本,c是沈本。相信這樣的校碑事例有許多,只不過大家均是在默默地實踐著而已。順便說一句,本人以為,王本可能明中後期,沈本可能明末清初,甚至清早期。兩者椎拓風格迥異,應屬不同時間段。至今未發現在這方面能與王本相類比的其他本子,而沈本則與一些乾嘉拓本一脈相承,只是墨色更老更舊而已。

傳統的校勘和考據既然是經驗主義的,故無法窮盡樣本,其結果具有兩重性:確定性與不確定性。水加熱到一百度就會沸騰,即確定性事件。《曹全碑》「因」字不損為最初拓本,因有明確的記載,有文獻支撐,有傳世可靠的拓本佐證,也可視為確定性事情。可以確信,大多出土以後在室內妥善保存的碑刻,如西安碑林的、曲阜孔廟的和濟寧縣學的,即使後來有所損泐,不僅有文獻記錄下來,還有傳世拓本可資校勘,組成一個較強的證據鏈,依然能拼出拓本的時代變化。然而,戶外的,如摩崖石刻,情況就要複雜得多,不確定性也較大,所以一百多年來校勘的考據點多有爭議。仲威先生寫到:「摩崖石刻還存在後人剜洗、剜刻現象。摩崖歷經風吹日晒,文字或為塵土所掩,或為苔蘚所蓋,洗碑精拓與隨意捶拓,文字點畫多寡就有天壤之別。若摩崖文字點畫真有損泐,好事者還會添補剜刻,因摩崖文字歷經千年,石面起伏不平和粗狂斑駁的風貌往往會掩蓋其剜刻的痕迹,這些也是造成文字點畫『起死回生』的一個原因,從而導致鑒定工作是非顛倒,前後錯亂」(第47頁)。

任何確定性事物都是要依賴於前提條件的,如水加熱到一百度會沸騰是在標準大氣壓下。只不過這些前提條件是暗含著的,沒有明說而已。在此意義上,處於野外的摩崖,不像室內妥善保存的碑刻發現或出土及傳拓文獻相對完整,其甚至人為多次被剜洗,拓本斷代的不確定性大大增加。即使對摩崖剜洗情況了如指掌,依然存在不確定性的情況,導致結果的不確定性。如,不同的拓工,不同的拓法;如,摩崖的自然狀況,包括植被和泥土等,尤其早期椎拓次數不多,每次椎拓都要清理一遍,更會造成拓片的多種多樣;如,天氣狀況,溫度高低,是否颳風是否下雨,即使在晚期幾乎天天有人在椎拓,摩崖的自然狀況可以視作不變,即植被和泥土等都被清理得乾乾淨淨,但天氣狀況會影響到摩崖,進而影響到拓片。

還是以《石門頌》為例,「舊時拓工捶拓《石門頌》一般較為隨意,低洼處文字點畫就有『被拓出』或『被隱去』的可能,此類拓片不遠千里流入文化都市,碑帖鑒定家就以傳統校碑眼光來評判,將此本定為『明拓』,那本定為『清拓』,其實都是同時所拓」(同前)。這說的就是摩崖凹凸不平狀況下,不同拓工或不同拓法,會造成不同的結果。本人以為,《石門頌》首行首「惟」字「隹」部第二橫挑筆末端是否與石花泐連,即可作如是觀。將未連者定為明拓,很是牽強,小題大做,不足為憑。至於仲威先生髮現《石門頌》首行「通余谷之川其」以下「澤南隆八方所逹益」八字及第三行末「詆焉後」三字往往失拓,或只見刷擦痕迹未見墨色,模糊不清,是因為此處碑石正當風口,紙張會被吹起所造成(第49-50頁)。本人以為,該「風口」問題,既是自然地理問題,也是天氣狀況問題,那天風大風小都會對拓片產生影響。總之,實踐中有一些其他具體的因素會增加不確定性,它們往往可能被忽略。

曾幾何時,《石門頌》「春秋記」三字是重要的考據點:「此刻明拓本,第十七行『春秋記異』,『春』字右捺,『秋』字『火』部左撇,『記』字末捺皆未損」(王壯弘《增補校碑隨筆》,上海書店出版社2008年,第39頁)。實際情況是,2009年仲威先生「親赴陝西漢中觀看此碑原石時,竟然發現第十七行『春秋記異』之『春』字右捺仍完好,『秋』字『火』部左撇以及『記』字末捺亦完好,拓工若用小撲勾拓必能達到完滿效果,這樣『今拓本』豈不變成『明拓本』(第46頁)。滬上另一位金石友人李志賢先生之前也發現了此情況:「前輩著錄,第十七行,『春秋記異』之『春秋記』三字右邊長筆末是否泐損是校碑考據。據我親訪原石,此處是長年下水之深溝,筆畫至今仍在,三字末筆均深陷溝底,致使舊時多數拓片無法拓到,故此三字不足以為考據」(李志賢《秦漢碑刻校勘圖鑑》,文物出版社2007年,第75頁)。問題再次提醒人們,不同的拓工、不同的拓法及與自然地理氣候諸因素的疊加,會使事物複雜化,稍不注意,會導致誤區。本人以為,《西狹頌》的傳統考據點「是」「創」「因」三字,多年來校勘家一直未達成一致意見,或許也是一些次要因素和偶然因素使其然,故校碑時「不得要領」,似是而非,或可暫棄。

雖然對於不確定性事物,要還原其歷史真相有非常大的難度,大部分不能通過披閱爬梳文獻資料而解決。然而,一個簡便的路徑就是觀察事物的概率,大概率事件在此意義上可暫視為「確定性事件」。方法論大師曾經說過:「經驗科學的特徵是它們運用所謂『歸納方法』」(卡爾·波普爾《科學發現的邏輯》,科學出版社1986年,第1頁),就是這個意思。始於晚清迄至今日的校碑活動所賴於生存的環境空間,是累積了海量的不同時期的拓本,可以「抽樣」,可以「歸納」。而在此之前,很少見清代金石家校勘拓本,尤其是清代的拓本,或是缺乏不同年代的拓本可資比較,是因為許多碑刻是清代才出土,才被發現,才被重視,才得以通過拓片傳播開來,到了晚清才有了累積,不單單是數量的累積,而是「年代」的累積,最終才有了校勘的意義與價值。《石門頌》自乾隆年間開始彰顯於世後,如日中天,但直到晚清民國才有校勘家開始研究版本。可有關摩崖的考據點,意見實難統一。不過,人們漸漸發現,第二十一行「高」字下「口」部未剜出者,幾乎均是早本,至少同光前拓本,而晚期拓本「高」字下「口」部均已剜出。儘管「上帝在擲骰子」,但如果一枚硬幣投擲次數足夠地多,正反面出現的次數總體相當,即偶然性中有必然性。所以,「高」字下「口」部是否剜出,可以作為考據之首選。當然,上面提到碑賈為了趨利而偽造「高」字下「口」部未剜出,與此結論是一致的。

從大概率事件可以得出一般結論,那麼,遇到小概率事件呢?眾所周知,《乙瑛碑》三行「辭對故事辟雍禮未行」之「辟」字右「辛」下部「三橫本」,極其稀有,是為明拓本,多見「二橫本」,前輩鑒定家多以「二橫可見」來作為明末清初版本標準。2010年初,仲威先生髮現一周大烈夕虹樓舊藏「二橫完好本」,才注意到「二橫可見」與「二橫完好」的區別,並推測:「前輩碑帖鑒定專家多未見過真正的『二橫完好本』,所見多為『二橫有損本』,故以『二橫可見』作為鑒定依據,不然的話,必以『二橫完好』作為標準」(第67頁)。因為,「二橫完好本」與「三橫本」一樣少見。相反,「二橫可見本」或「二橫有損本」存世稍多,不難覯見。這麼做,「不是鑒定執行的評判尺度的『寬』與『嚴』的問題,其實是一個新版本的出現」(同前)。之前,有關明末清初「二橫本」的鑒定多見分歧,根源於「二橫本」或「二橫可見本」的說法稍顯籠統。如今細分後,「二橫完好本」定為明末,「二橫可見本」或「二橫有損本」定為清初,或晚至乾隆之前。

遇到小概率事件,就需要推理,就需要發揮想像力,當然不能違背常識。常識及其推理,不妨簡稱為「常理」,其外延也可稱之為推論、推定、推測。最難解釋的,最複雜的,可能是小概率事件的極端形式:「特例」。如《封龍山頌》,究竟是「不缺角本」為先,還是「缺大角本」,或「缺小角本」為先?仲威先生寫到:「筆者過目《封龍山頌》之『不缺角本』、『缺大角本』、『缺小角本』數量基本相當,不能分出多寡,所以也就無法從存量上去推測孰先孰後。筆者只能從人情常理上去作推斷,漢碑在道光年間出土,當時金石學興盛,碑帖生意繁榮,漢碑魏刻隻字難求,碑石出土時,必定不會遺漏『章』『物』字小石,尤其是『物』左上角微小的石塊最後還能被重新找回,其可信度更小。所以筆者最初推定『不缺角本』當為初拓無疑,其後缺『物』字小小石,拓本變為『缺小角本』,最後才是缺『章』字,拓本呈現為『缺大角本』,這種看法持續了好多年」(第88頁)。雖然早在1998年,仲威先生已見劉喜海舊藏「缺大角本」,並見其上劉氏題跋:「此角初出土時所損,後復覓得補完之也」(第86頁)。

直到2003年,仲威先生見到故宮博物院藏張穆跋劉寶楠拓本,為「缺大角本」,又於2008年見同年顧沅跋「缺小角本」,基於「常理」的看法才被放棄。前者「缺大角本」反而是出土最初拓本,後者「缺小角本」因十五行「韓林」之「林」字已全損,稍晚。此為罕見的「特例」。有紀年題跋拓本的出現,成為解釋「特例」的一把鑰匙。當然,如果沒有這樣罕見的微觀文獻,使「特例」成立,本人以為,還是要服從常理,這可能才是一種客觀科學的態度。意味深長的是,有了罕見的微觀文獻之後,恰是通過「推測」,使違背「常理」的「特例」可以「自圓其說」了:「筆者大膽推測,劉寶楠發現《封龍山頌》時碑石完好並未缺角,因為碑石太重無法搬運入城,只能分段鑿開以便運輸,現從整幅拓本中可見裂紋四條,左上角『章』字、『物』字殘石可能就是彼時鑿斷時裂碎掉落者,移至薛文清公祠後,雖然得以重新嵌合,但左上角『章』字、『物』字殘石的底邊呈四十五度斜線,當然碑身缺口亦呈四十五度斜線,殘石十分容易下滑,又因當時沒有水泥等黏合材料,可能難以將殘石固定回原位缺口中,故最初拓本呈現為『缺大角本』。但碎石當時並未遭遺棄,其後一二年間的拓本,或有將『章』字殘石插回原處,靠人力固定以防下滑後,再捶拓者,呈『缺小角本』,或有將『章』字和『物』字全部插回原處捶拓者,呈『不缺角本』」(第90頁)。

《黃初碑四殘石》是想像力、推理能力的又一例。經過前人總結,此碑四殘石其一「休」字存在與否為考據點。故宮博物院藏張廷濟舊藏本,上海圖書館藏周大烈舊藏本,此「休」字均在,如何區分兩者之早晚。這時,「休」字考據點已解決不了問題了。仲威先生通過兩者捶拓的墨色有別,分出甲乙,即前者「四石三種拓法本」早於後者「四石二種拓法本」(第161頁)。結合點滴文獻信息,具體的推理過程是:四石分藏於兩家,一家一石,一家三石,因兩家分而拓之,存世四石拓片至少兩種墨色。三石一家,其中一石字很少,僅存三字加一殘字,早先不拓,後始拓之,故此家所拓三石早本可能就呈兩種墨色,加上另一家一石一拓,故四石拓片早本呈三種墨色。相信正是有了這樣的校碑體驗,仲威先生才會有如下的感嘆:「正因為前人總結的考據點是有限的,才使得今天乃至今後的碑帖鑒定魅力無窮和引人入勝,避免了碑帖鑒定從『學術』淪為『技術』。碑帖鑒定絕不應是『機械化』地依據『考據點』來對號入座,更需要後來的鑒定者運用自身的想像、推理和判斷。它是客觀、科學和主觀、藝術的糅合。鑒定者的想像和推理恰恰能彌補『考據點』不足留下的空缺」(第156頁)。難怪在分析敘述《黃初碑四殘石》前,仲威先生鄭重其事地寫上這段話。

本人的理解是:平日里,碑帖鑒定談論到的最多的是考據點和紙墨。考據點也好,紙墨也好,均不是全能的。有時,一把鑰匙可以開一把鎖,但沒有萬能鑰匙。有時,尤其是一把鑰匙打不開一把鎖時,需要全面綜合地考察,或許才能「芝麻開門」,當然可能會很複雜,但最終脫離不了常識與推理。或者說,換位思考一下,你生活在那樣的場景中,是不是也那樣行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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