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未被善待過的人，才最能識別善良。讀白先勇《孽子》

白先勇的文字像極張愛玲。中文世界裡一等一的高手，悲啊喜啊什麼的都含著，剋制的分寸感。中國人的審美是詩詞，不要說透，所謂一念之美，就是帶著自己全部的積累跟作者對話，不同的階段，不同的積累，神交到哪層是緣分，強求不來。《孽子》是白先勇的長篇小說，寫長篇可怕，讀的人也不安，怕好故事說到最後爛了尾，或是成了最庸常的狗血劇橋段。當盡則止是放之四海皆準的智慧，寫作也一樣適用。

《孽子》里的社會邊緣青年們，以一種沒有明天的生存方式在世上匍匐。他們生活在黑暗的角落，從未被這個世界善待，卻對同樣處於底層的人們報以最真切，最純良的善意。風雨天里賣柿子的女子，撿來的傻孩子，阿鳳跟龍子的生死戀……什麼是「人性」？以前覺得似乎只有在特殊年代、宏大背景下才能見真章。其實不然。人性真在哪裡？真在那一顆顆有著隱秘傷痛，流著鮮血無法結疤的心卻依然能夠彼此告慰；人性善在哪裡？善在風雨天里互相分享掉落碰傷的那幾顆柿子；人性美在哪裡？美在即便給不了對方要的愛依舊以另一種方式情深不相辜負。

相比《台北人》片刻辰光里見一生的蒼涼，《孽子》的寫法更貼近地面。總有人走在少人走的路上，孤獨是常態。有幸萍水相逢，有幸一起走一段，有幸照進彼此生命，然後各自完整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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