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叫你們瘋子，你們會是什麼感受？
瘋子一樣地過，才能忘記生活中的顛簸。
寫下這句話的時候腦子裡已經蹦出很多個人影。
我不知道你們對於瘋子的定義是什麼，如果有人叫你們瘋子，你們會是什麼感受？
但我是很喜歡我的朋友們這麼叫我的。
可惜我還遠遠不夠瘋。
我遇見過很多更瘋的人。他們總能一次次顛覆我的固有觀點，讓我在驚詫怎麼可以有這樣的人的同時也滿心欽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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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陳
「可是你不覺得瘋子最開心嗎？」
比如說老陳。其實他一點也不老，30多歲，長得挺帥，有個漂亮的老婆，有個可愛的已經上小學的兒子，每年給兒子請幾個月的假帶他出去旅行看世界。
只聽這些，你可能以為這又是個高富帥，起碼有著一份光鮮的職業，有著體面的收入。
可是他只是河南省許昌縣的一名普通的計程車司機。
因為有位大叔在那裡做項目，所以我經常坐他的計程車。初聊時，只是讚歎他有著如此先進開明的教育理念，佩服他的教育方式。聊多了才知道原來他一點兒也不簡單。
老陳20多歲的時候就擁有了自己的大型機械製造企業，整個縣城乃至河南的機械配件基本都是由他提供，短短几年已經發展到即將上市。那個時候的他，少年得志，無比風光。
可在他30歲的那一年，他覺得生活似乎出現了問題，他過得很不開心。每日在酒桌上觥籌交錯，每天要對著不同的人溜須拍馬、假意奉承，每天要昧著良心做一些事情，以致自己睡覺都不踏實。
他開始神經衰弱。
兒子跟他很陌生，看他的眼神里滿是抗拒與害怕； 妻子跟他很陌生，三句兩句便開始爭吵；身邊的老朋友也開始變得陌生，偶爾聚會不是酸溜溜的「陳總」，便是阿諛奉承，求幫忙提攜。
他開始焦躁不安。這樣的焦躁不安持續了一個月。一個月後，他突然把公司交給了手下，當起了計程車司機。
這個決定幾乎引起了這個小縣城的全城轟動，自然也遭到了他的父母和親威的集體反對。所有人都說他瘋了。
「對，我也知道我瘋了。可是你不覺得瘋子最開心嗎？」他哈哈笑著，回頭看我們。
我居然不自覺地頻頻點頭。
「我現在每年都帶我兒子出去轉轉，跟我老婆出去度個假。錢不多，但是足夠幸福。我每天從後視鏡里還能看到各種各樣的人，傷心的、著急的、迷茫的、快樂的、得意的、失意的，有的時候我會說一些沒邊際的話，或許是我也曾彷徨過，偶爾也會幫到他們，但帶給我的滿足感一點都不比做一個大企業來得更少。」
「那你打算以後都開計程車了？」
「不會，等到哪一天開計程車也不能讓我有幸福感有滿足感了，我會去做更加能讓我有成就感的事情。我現在有個初步想法，過幾年會去紐西蘭弄個大牧場，去養牛養羊，我想讓未來不僅我的孩子，還有更多中國的孩子吃到最健康的牛奶。」
我能想像到，當時後視鏡里的我的表情一定是很難看的。
這樣的魄力，不是普通人可以做得到的。
如果讓我放棄一個年產值幾億的大企業，跑去當計程車司機，打死我都做不到！
這兩者之間的差距之大，讓我在心裡都暗暗地叫：「虧大了！」我甚至內心無比後悔，我怎麼沒早認識老陳幾年，這樣的話說不定老陳退出公司的時候分我點兒呢！說不定還讓我接手呢，是不是！
說到底，當面對巨大的財富時，我還是個很俗的人。
相比之下，我所做的一切完全不能說明我有魄力，更不能說明我不世俗、不看重錢。那是因為我放棄得不多。
這也是我為什麼佩服老陳的地方。他簡直是個瘋子。
-2-
P先生
「目的？我沒有什麼目的啊。」
我還有一個朋友，是我在印度的時候遇到的，名字怎麼拼我忘記了，類似pauline的發音，就姑且叫他P先生吧。
第一次見他是在 New Deli(新德里 )有名的一條街。那裡聚集著各國遊客，以歐美遊客為主。特徵明顯，一律扎著密密麻麻五彩繽紛的小辮，穿著背心和民族風的垮褲，斜跨著布包，坐在路邊，眼神迷離。
從他們身邊走過，不自覺地會拉一拉身上的包，抱到自己胸前，加快腳步。生怕多停留一會兒，自己也會迷失在空氣中的煙草味中。
而就在我快要離開人群時，身後一陣騷亂。當時我很恐慌，心想糟糕了，是不是要被搶劫了。
恐慌地一回頭，發現目標不是我。是P先生。
他被大麻老外們圍著，保護著手裡的單反，大聲嚷嚷著我聽不清的話，似乎在解釋什麼。
爭執中他被推搡倒地，相機被搶走，幾個人似乎刪除了什麼之後，把相機丟在他身上。然後一群人指著他罵罵咧咧地揚長而去。
我猜應該是 P先生偷拍那些人被發現，惹惱了他們吧。果然，P先生快速地拾起相機，打開看，失望的表情過後是驚喜，「還剩兩張！哈哈我就知道他們沒找到！」他開心地晃著相機沖我喊。
我一愣。還沒反應過來，他已經衝到我跟前，把僅剩的兩張照片給我看。這不看不要緊，一看我被相機里的畫面深深地震驚了。那是剛才那群人中的一個女孩。
那絕對是青春期叛逆女孩的典範，文身、鼻環、唇環、臍環、五顏六色的頭髮，一樣不落，再加上還叼著煙，簡直就是該被家人放棄、被社會放棄的絕佳反面教材。
可是他的照片里，女孩閉著眼睛，氤氳的臉上掛著的笑，足以用「 動人」這兩個字來形容，完全無法和剛才坐著的那個女孩聯想在一起。
我開始重新打量我身邊這個被晒成印度色的英國男孩。
原來 P先生是劍橋大學社會學院的畢業生，畢業後開始全球環拍，只拍那些被眾人避而遠之、視為不齒的人的溫柔的一面。
在他的相機里，有數次自殺的女孩，有在情色場所的未婚媽媽，有在街頭流浪的老嫗，還有刑滿釋放的文身漢……但是每一張照片都有打動到我的細節，有的是眼神，有的是笑容，甚至有的只是雙手。
我問他，你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呀？
他很驚訝地看著我：「目的？我沒有什麼目的啊，我只是覺得他們一定不是像大家說的那樣糟糕，一定有不為人知的溫柔。」
我無言以對。
P先生的存在讓我想起曾經看到的蔡康永的一句話：「不要問我『做這有什麼用？』人生並不是拿來用的。理想，愛情，正義，尊嚴，文明，這些一再在灰暗時刻拯救我、安慰我的力量，對很多人來講『沒有用』，我卻堅持相信這才都是人生的珍寶，才經得起反覆追求。」
我看到這句話的時候覺得這簡直是不太現實的，但是 P先生卻是這句話再好不過的寫照。
一個我最嚮往的大學的高材生，卻如同流浪漢般在世界各地做著這樣看似瘋狂和無意義的事情。但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他一定會找到他想要的答案。
果然，前幾天在Instagra（一款最初運行在iOS平台上的移動應用，以一種快速、美妙和有趣的方式將你隨時抓拍下的圖片分享給彼此）上看到他回到劍橋舉行了自己的第一場攝影展，盛況空前。
還有好多好多這樣讓我覺得自己還需努力的人。
每一次想到他們，我就覺得，哦，我的生活還算平淡無奇。
我們總覺得，生活已經足夠辛苦與顛簸，何必再去折騰自己，那些上上下下如同過山車般的瘋狂，越遠越好；那些有可能讓我們傾家蕩產一蹶不振的冒險，越遠越好；那些不知道何時能收穫成果的嘗試，越遠越好。
可或許，生活就該像瘋子般地過，才能忘記生命中的顛簸，留下重重的只屬於你的那一道墨彩。
就像P先生，這個眾人眼中辜負大家希望不爭氣的「 瘋子」，用一個相機，拍出了一整個溫柔的世界。
又或者老陳，這個大家眼裡甚至是連我都會大叫著「 瘋子」的人，樂悠悠地開著他的計程車，慢慢地開往紐西蘭。
摘自《拼了命，盡了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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