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說:山上有棵樹
山上有棵樹
文:紅精靈
白花花的太陽晃得眼睛生疼,汗水順著臉頰一滴接著一滴。頭髮已經被汗水打濕,緊緊的貼在頭皮上,渾身的衣衫幹了又濕,濕了又被太陽晒乾。難走的山路上,行人寥寥無幾,從剛開始的幾十人,到現在的十幾個人,人數越來越少,人和人的距離也越來越遠。山上的那棵樹,從毫不起眼到現在一眼望去,就感覺親密。
汗水一會揉進眼裡,一會順著肩胛流到紅腫的肩頭,疼也一點點的鑽進骨髓中,若說什麼叫生不如死,這絕對不是,只是在殘酷的生活中,把淚水逐漸吞進肚子。腿,已經酸疼的十分麻木,每一步都如同灌鉛,沉重無比。從豫南平原來到山區,從沒有見過的山路,打消了我所有對山的敬畏,憧憬,有的只是恐懼。山,遠沒有我想的那麼高大神秘。
崎嶇的山路沒有一棵大樹,盤旋的小路兩旁都是荊棘,走慣了老家的平坦大道,這羊腸小路真的是多有艱難險阻。目測從山頂到山腳大概三千米,再化糞池還有一千五百米,但是彎曲多變的山路,行來又多了不少距離。這時候,才想起老家人說的,望山跑死馬的意思。半山腰有一片平整的土地,就在那地頭,有一棵大樹。雖然不算高大,但是在這滿山的石頭中,也不算小氣。
水泥廠的活,原本不算辛苦,從生料車間,熟料車間,成品車間,一直到裝車發出。每一個崗位我都已經無比熟悉。從一個平原的小姑娘,到一個水泥廠的一線工人,這身份的轉變有點詫異。水泥廠已經停工三天,昨天接到通知下一個月的飯票三天後領取,前提是每個人必須往山上送大糞,男生二十擔,女生十擔。接到這個通知,除了目瞪口呆之外,就是有股想罵人的衝動,這活在家裡也沒幹過一次。
為了四十五元的飯票,為了不至於下個月沒有飯吃,我們還是得出賣被壓榨的勞動力。捏著鼻子去花房領了糞桶,然後去化糞池領取任務。前一天晚上我沒有吃飯,我怕自己會吐得稀里嘩啦,別說任務,估計得把黃疸吐出來。有人把糞桶裝的滿滿的,上面還蓋了一些草,以防糞便濺出來,通知上說百分之七十以下的都要再補上一次。第一次挑著裝滿大糞的便桶,第一次挑著走在山路。
先是一群人像蛇一樣的隊伍,男生的人數多過女生數十倍,七七八八的女生夾雜其中,像是幾隻彩蝶,又像是幾隻菜蟲,每一步都慢得要死。沒走多遠,就累得想丟了扁擔,我和所有的女生一樣,一邊走一邊在心裡憤憤不平,一邊咬牙堅持。長得漂亮的女生,一點都不用犯愁,通知下來後,就有許多人爭前恐後的把活包攬下。一大早我們還沒出發,他們就為這幾個女生完成了所有的任務。
還沒到山腳下,我們幾個女生都開始大口喘氣,十六七歲的花季少女,卻被困在這滿是石頭的大山中,搬石頭,做水泥,現在還在這裡干著挑大糞的差事。走在前面的女生剛想把桶放下去,卻不了歪了一下,糞便灑了一地,累到極致的時候,我們都已經忘記這是凹凸不平的山路。她蹲下去,哇的一聲哭出來,像是死了親娘老子一樣。我們安慰了幾句,卻忍不住也想流下淚珠。她扔了糞桶,就直接去宿舍去收拾行李了,當天和她一起走的,還有三個姐妹離去。
我沒有辦法任性,自從父母去世之後,我已經沒有地方可以去,也沒有人收留,沒地方投奔。天氣越來越熱,中午的天氣真真已經是把人熱得,想要流出油來。上山的路坡陡難走,每走一步都像是拼盡全力。山上有棵樹,樹下就是我們的目的地,記工的人在樹下等著,那裡有一大片開墾出來的莊稼地。記得以前是種的麥子,麥子長得很矮,矮的過不了膝蓋,和老家的那種相差一大截。齊刷刷的麥子,蹲在地里,不像是麥子,倒像是沒有來得及收割的韭菜。
已經第七趟了,身子越來越軟,腳步越來越輕,頭頂的白雲從山的這邊,移到山的那邊。上山的路逐漸熟悉,挑糞的隊伍從原來的幾十人,到現在最後的不足二十人,女孩子還有五人。每一趟來回,都讓我有一種死過一次的感覺,堅持,堅持,再堅持。我一遍遍在心底給自己打氣,生活總是有許多不盡人意,咬緊牙關總會過去。山上那棵樹,是我今天所有行動的標尺。
最後一趟我已經虛脫,上山的每一步都像是赴死,肩頭已經被扁擔磨出血泡,接著又破了,然後汗水入侵進去。疼到麻木的時候,疼的也就只是酸楚。羊腸小道灑滿了糞便,臭不可聞,路邊的荊棘上掛著剛剛長滿的酸棗葉子。蜿蜒曲折的小道上,斷斷續續的人流,像是頻臨死亡的蚯蚓,每前進一步,彷彿都是要鑽進土裡。!
太陽偏西的時候,終於到達山頂那棵樹下,完成了所有的任務。我把糞桶扔到一邊,一頭栽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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