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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老唐的兩輪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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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顆過氣的糖豆

一個始終以「不想當廚子的裁縫決不是一個好教師」

為人生理念的過氣逗比老青年。

老唐是我爸,鑒於咱倆杠杠的關係,手機聯繫人姓名一欄存為「大老唐」,老唐知道後嘿嘿一笑,說「叫啥我也是你爸」。

老唐養育了我那麼那麼多年,故事多的數也數不完,想一想,和老唐的兩輪車淵源最深,那就寫寫我跟老唐以及他的各種兩輪車的故事吧。

說起兩輪車,腦海里閃過的第一幅畫面就是老唐騎著一輛二八自行車,在壩上零下二三十度的天氣里頂著白毛風到「遠」在8里地之外的奶奶家過完年後返家的情景。我記不清那時的自己究竟是坐在前面的橫大樑上,還是躲在后座媽媽的懷抱中,只記得寒冷的天氣和大白毛風把我凍的直叫喚,老唐急的兩腿猛蹬,開足最大馬力使勁衝刺,儘快讓我回到溫暖的家中。那時候,老唐還是小唐,一個三十齣頭,但父愛十足的年輕人。

自行車的記憶沒存多久,老唐就鳥槍換炮,開起了兩輪摩托。上世紀90年代初,兩輪摩托絕對是個很時髦的東西,有摩托車開的人家絕對很少,尤其是在一個小鄉村裡。貌似老唐的第一輛紅色嘉陵250是借錢買的,有那麼一兩年,每年秋收賣完糧,老唐就會給人家點鈔票,我總覺得那是很厚很厚一沓錢,老唐點啊點啊,然後往人家手裡一遞。說什麼了嗎?不記得!只記得那時候老唐很能幹,除了當個鄉幹部掙工資,還包點地,種點糧食賣錢,給家裡買來電視機,給自己買輛摩托車。那時候,坐在紅色摩托車上的我感覺很拉風,雖然,那時候的我其實還不知道拉風這個詞。老唐用他的紅色250,帶著我和媽媽,在冰雪消融的春天去村裡給舅舅說親。那個小山村在山根起,消融的雪水,讓以往的鄉村便道「河流」縱橫,看著那水、泥混合的黑「河」水,我的心充滿恐懼,可是,老唐跟我說「別怕,看老爸的」。他穩穩地握著車把,兩條腿蹚在水中,帶著我們,度過驚險的河道,一路駛向要去的地方。雖然,那時候氣溫還很低,雖然,他的褲子已經濕到膝蓋,可是,我渾身上下乾乾爽爽,連一個泥點都沒有。

後來,弟弟出生,他沒有因為弟弟的出生減少一絲對我的愛,反而因為怕敏感的我多心,對我的愛更多了一層。弟弟出生後,老唐的紅色250換成了藍色的嘉陵90。縣裡趕會,他用一輛摩托,載著我們一家四口,駛向繁華熱鬧的縣城。後來的好幾年,靠著那輛藍色摩托車,我們一家四口多數時候都能統一行動。弟弟在油箱上,我在老爸身後,老媽在我身後。我們一起去趕會,一起去逛街,一起去給媽媽看病……甚至到我上初中,弟弟坐著幾乎要擋住老唐的眼睛,我們一家四口,還是會在那輛藍色的摩托車上,一起前行。老唐曾經很得意地說「看看我的摩托,比個汽車拉的人都多」。

初中時,我們舉家搬往縣城。老唐用他的兩輪摩托車完成了寒冬的中午給我送飯的任務。因為學校離他單位很近,那時候我以為他中午給我送到學校的飯,是他早上拿去,中午熱了給我吃的。後來才知道,那是他回家後媽媽做好,他再送去給我,然後等我吃完,他再回家吃飯的一段時間。從家到單位,是以前從我家回奶奶家的距離。而壩上冬天的溫度,永遠都保持在零下二三十度。老唐似乎永遠不怕冷也不怕煩,不管多麼複雜費事,他都想著能讓我吃到最新鮮熱乎的飯菜。

印象最深的關於老唐騎摩托車的記憶,定格在那樣的一個瞬間。第二次高考後,電話查詢我被雲南大學錄取,家人很是興奮了幾天。可是,隨著三本同學的錄取通知書都已經陸續抵達,我的錄取通知書依然沒有露面。我們每天都要給那本報名書上的招生辦打無數個電話,可是,電話永遠沒人接聽。那天,我和媽媽坐在班車上,準備到市裡領一個針對貧困學生的助學金,在班車即將啟動之際,我從班車後視鏡里看見老唐騎著他的藍色摩托車向我們駛來。然後,他從班車的窗戶里,把錄取通知書遞給了我和媽媽。

後來很多年,因為在極遠的異鄉求學,我和老唐的兩輪車幾乎沒了交集。再後來,我畢業,回到家鄉,工作、結婚……我長大,老唐變老,從鬢角白霜到頭髮花白,我覺得我再也用不著老唐的兩輪車了。那時候,電動自行車開始流行。老唐也因為年紀漸長氣力漸小,放棄了他的大藍摩托,買了一輛電動自行車。我真的以為我再也不用麻煩老唐了,可是哪成想,回家工作沒多久,我的腿上就做了個不小的手術。術後半年我開始上班,老唐看著走路其實還有點踮腳的我,又在寒冷的大冬天騎著他的兩輪車出去了。可是,這次他沒載我,他去找一個有車、時間還算自由的親戚,託人家每天接送我上下班。回家後他說「爸接送你不怕冷,可是你的腿受不了呀!你三舅也沒大事,就讓他接送你一冬天吧」。然後呢,我又好好的住娘家,而老唐,駕駛著他的電動車,每天出去給我買好吃的。

又過了幾年,我懷孕了。看著不能騎車的我,老唐捨不得讓我累著,於是又開始了接送我的任務。像一個準時接送孩子的家長,他每天把我送到單位,再接回家。有一天,老唐去接我的時候騎的不再是那輛電動車,而是一輛新摩托,我問老唐「這是鬧啥呢?」,老唐嘿嘿一笑「看,好看不?你這肚子一天比一天大,電動車後頭那點地方坐著多憋屈。家裡那個老摩托又高也上不去。我就跟你媽申請點資金買了這個。你看,還是電打火的。」說完,老唐扭開電門,一下就打著了火。

最後一個關於兩輪車的記憶,定格在醫院的電梯間里。兩個高大地穿著白大褂的醫生朋友一左一右推著老唐,老唐面朝里,我背對著他,沖著電梯門。那時候,老唐已經很虛弱。可是好強的他還是堅持要自己從四樓的病房走到一樓的檢查室。面對老唐的固執,我不知道該怎麼辦,這時候那個平時看起來話不多、溫和綿軟的主治醫生,突然變得硬氣而堅定「都什麼時候了還聽他的,給他鬧個輪椅,推上他」。那個時候,病房裡只有我和我媽兩個人,兩個醫生朋友二話沒說,幫忙借輪椅,推人。在電梯里的那一瞬間,看著兩個白大褂,我忽然覺得感動而又安全。

老唐對我的好,不只體現在生活細節對我的照顧上,在對我心靈的呵護上,那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而這種保護,直到我當了媽媽,自己有了孩子才終於懂得。比方說在收不到錄取通知書那件事上,我始終沒覺得那是個什麼大不了的事,該來的總會來的吧!可是後來我媽告訴我,我爸在無數個睡不著的晚上抽了很多煙。再後來我才從法治節目里知道,被頂替之類的黑暗事情一直存在。而我,對這種危險完全沒有認識,因為,老唐一直都儘可能地為我屏蔽掉所有的陰暗面,即使他無能為力,也會盡量把那些糟心的事瞞到最後。

老唐是個非常「鋼骨」的人,生病後期,他應該很虛弱,很痛苦。一支20毫升的藥水,他需要歇三歇才能喝完。他24小時不能睡覺,因為稍微躺下一點,就開始劇烈咳嗽,只好再坐起來。剛住院的時候因為激素葯的刺激,即使不睡覺,他還能睜著眼坐著。後來他坐著,因為極度睏倦,眼皮會不由地閉上,可是剛閉上一會,咳嗽馬上來襲,他又把眼睛睜開。可是即使這樣,老唐也不喊叫,不呻吟。當你看到他牙關緊咬的時候,一定是他很疼的時候,可是,他一聲不吭。每次問他難受不難受,他都說「不難受」。在醫院的很多時候,我們兩個坐著,誰都不說話。我多希望說點什麼來打破安靜,哪怕他叫喊幾聲,說說他的疼痛或者難受。可是沒有,他默默地坐著,對抗著各種身體不適。稍微有點精神的時候,跟我說說話,然後催促我「你回家吧,我沒事,你回家看看孩子去。孩子想你了」。我從單位請假回去,他不斷問我「你才剛去,咋就請假了?我這麼點病用不著你,有你媽呢!」我麻煩了老唐快四十年,可哪怕一點小事,老唐也覺得是在給我添麻煩。所以後來我想,老唐從住院到走,那麼短的時間,是不是因為怕麻煩我們,所以,才走的那麼快!

老唐的實際病情,到他走的那天晚上才告訴他,我以為我是個特別成功的演員,一直圓滿地遮掩著一切。可是一個醫生說「其實這種事情,到最後就是家屬和病人的互相隱瞞。家屬瞞著不讓病人知道,而病人假裝自己不知道」。想想是這樣,面對一天天加重的病情,老唐從來沒問過「我這是得的什麼病,怎麼還不見好」。一直到最後,老唐都在配合著我們,成全著我們。

從老唐離開到現在,我好像一直很木然。所有的眼淚加起來,都不及今天一天的多。燒七祭奠的時候我也很木,跟著媽媽和弟弟,看著他們把貢品擺上,把火點著,把紙燒完,然後回到家,拍拍身上的灰塵,轉身進入忙碌的紅塵。可是,當我決心寫下這篇文章的時候,悲傷終於衝破理智的閘門。回想老唐對我點點滴滴的愛,我才知道,從此之後,我就是個沒有爸爸的孩子,再也沒有那麼一個人,用他的全部身心,來為我遮風擋雨,再也沒有一個人,用他的兩輪車,載著我,風雨兼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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