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牧惠先生——忘年交·思念
「京城爬格莫囂張,休碰中流八九槍,若到廣東牙刷刷,語絲一噴更遭殃。」這是雜文家牧惠先生名片背面的四句詩,配漫畫家廖冰兄先生畫的牧惠漫畫頭像。
思念——牧先生讓我對這個詞的含意有了切身的感受。時近清明,又記起他。幾年前某一天,遇上一件有趣的事,第一時間是想打電話跟牧先生八卦一下,逗他一樂,然後才記起他已去世多年了。每次覺得自己碌碌無為、浪費生命,都會記起他,看看天空,彷彿他在「雲上」看著人間的我,說他生前說過的話:「你應該好好做學問。」
牧先生是個有趣的人。我與牧先生初次見面是美國「911事件」發生之時。那晚(美國當地時間2001年9月11日),我來到廣州雲鶴北街,牧先生從北京來,在當年一個女戰友的家裡等我。我進門後,他一言不發,仔細端詳我好一會後,說「不醜啊」。牧先生身量不高,留著過耳的長髮,頭髮基本白了。
雖是初次相見,但彼此並不陌生,此前我常打電話給他,約稿不多,閑話不少。有時,他會冷不丁地來一句,「你什麼時候來北京?」那時,我負責《羊城晚報·新聞周刊》多個版面的編輯,其中一個是言論版。一同事閨蜜說,你應該約牧惠做作者,我便「依計而行」,問另一同事要來牧先生的電話號碼。
那晚,我和牧先生正聊得高興,電話鈴響了,是他的朋友來電,讓他趕快打開電視。原來電視正在現場直播被劫持的飛機撞上美國紐約世界貿易中心!
此後,牧先生多次來廣州,每次都是住在雲鶴北街。有一次,他先將一摞書寄到羊城晚報,讓我代收。我打車將書送到雲鶴北街時,向他「討要」20元打車錢。他立即抽出一本書,看了一眼封底的標價,將書遞給我,「這本書賣25塊,你得找我5塊」。
牧先生是個重情的人。我兩次目睹他落淚。一次是在廣東鶴山一戶農家。那次,「新高鶴(新會、高明、鶴山)」的老游擊隊員重遊故地,牧先生邀我一同前往,他帶上自傳新書《耍水·耍槍·耍筆》。到當年掩護過游擊隊員的「三嬸」家探望,看到「三嬸」仍然很貧困,老先生含著淚放下了一些錢。
另一次是在廣西賀州。牧先生原籍廣東新會,在賀州長大。那天下午,我們遊覽過賀州石林後,到附近的牧先生四叔家。車子停在馬路邊,我提著相機,跟著牧先生進入巷子,他囑我為他和四叔一家拍合影。沒想到,一直卧病在家的四叔在大約 20 分鐘前離世。牧先生含淚放下數千元。聽說辛苦了一輩子的四叔,還有維權的事一直未得到落實。按當地風俗,四叔的家人給了我一個「白包」——紅包里是單數的11元。
賀州之行,牧先生邀請兩位朋友還有我一起尋舊:牧先生出生的那所民房已坍塌,裡面雜草叢生;賀街鎮上那處他家租住過房子仍然有人居住……此行本是私人活動,因牧先生的賀州朋友客氣,變成了「半官方」的接待。牧先生怕給人家添太多麻煩,便匆匆來去。因意猶未盡,他和我相約下次再回賀州,說好一定請我吃當地有名的釀南瓜花。我很期待「下次」,可惜,不久老先生猝逝。按照他的遺囑,他的書籍捐給賀州一所學校。
牧先生是個雜文作家,愛讀書,愛思考,曾建議我「好好做學問」。他寄給我不少書和學習資料,包括他自己的著作——點評中國名著系列,其中《金瓶插梅》一書,他已沒有存書,特意到朋友那裡要了一本寄給我。在他猝逝前一周,我還收到他的新書《沒理由陶醉》。
牧先生曾向我表示過,希望自己在有生之年能為老百姓多做些事,最具體的做法就是寫文章為民「鼓與呼」。我相信他的真誠。牧先生去世後不久,我收到他的訃告和他生前指定去世後才印行的遺作。
我還欠牧先生一碗豬紅粥。有一次,我和牧先生一起「巡城」,我先領他游陳家祠,再領他去北京路看古道遺址,牧先生提議順路到高第街尋尋舊,當年他在中山大學讀書時常去高第街。興之所致,我倆還深入到高第街的內巷遊走一番,無意中發現掛了「內定文物」牌子的許廣平故居。之後,我帶他到天河城吃「迴轉壽司」,他覺得很新奇。牧先生喜歡和年輕人交往,也很願意學習各種新事物,所以,他在我的眼裡,是一個可愛的老先生。飯畢,一同信步走回相隔不太遠的雲鶴北街,牧先生說,還想吃碗豬紅粥,但吃不動了。我說,等你下次來廣州吧。然而,沒有「下次」了,永遠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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