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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最恐懼的不是死亡,而是被親人遺忘

在我十幾歲的時候,幾乎每一個暑假都會夢到自殺,死亡在那個熱愛藝術的少年心裡如此特別,那是一條通向深刻的隧道,儘管暗黑無盡,但彷彿只有那裡才能找到人生的終極奧義。

大學畢業後,自殺夢就消失得無影無蹤,每天就想著如何好好工作,賺錢讓自己活下去,越活越像一頭不怕開水燙的豬。不過這樣也好,至少我從自己手中解救了自己。關於死亡的意義我想過很多,後來發現不過是徒勞,人各有命早有定數,什麼時候去死也不是自己的主觀意志可以決定的,沒有人願意決定自己要去死。

反正每個人都是向死而生,也不差多活這一會兒。

上個月,我四叔走了,因為直腸癌。這個病大概是2010年確診的,他整整熬了8年,這是一段常人難以理解的痛苦歷程。因為少年時代讀高中就是寄宿制的,上了大學也不常回家,畢業後很快就去北京了,跟身邊的親人聚少離多,所以我們叔侄倆走得不算近。

作為親叔侄,值得回憶的美好還是不少的,我媽聽到他去世的消息,一晚上也很難過,她說我出生的時候,四叔說,這是新的一代人。時間過得真快,這新的一代人也成了中年人,從未想過有一天會參加他的遺體告別儀式會是什麼樣,站在那裡感覺一切如此不真實。

清明節的前一天,我削蘋果的時候手被刀划了個口子,當時就鮮血奔涌。在去醫院包紮的路上,我想四叔大概是想我了。小時候很頑皮,喜歡跑到有水的地方玩,有一次扔一個玻璃碎片時,把右手一個指頭的一塊肉給削下來了,耷拉著像一條垂死的鹹魚。四叔騎著車帶我飛奔去衛生院,仔細包紮消毒打針,那塊肉後來跟身體重新長到了一起,留下了一個明顯的傷疤。每次看到這個傷疤,我都會想起四叔,無論如何我們都是有直接血緣關係的親人。

今年清明節,我媽決定去給她姥姥家上墳。她的太佬爺生了五個孩子,姓單在旅順大黑石當時也是大戶,可是到頭來清明面臨無人掃墓的窘境。五個孩子里,老大早年英逝;我媽的姥爺排行老二,一直在大黑石靠打漁為生;老三和老四曾經在上海闖蕩,前者一次在碼頭船上坐著試新靴子,不小心墜落船艙底部摔死了,老四就把他的骨灰寄放在城隍廟,後來老四在國民黨撤退時被抓走,從此與大陸親人兩地分離;老五參加了解放軍,是林彪帶領的四野,打了很多仗,立下赫赫戰功。他對仕途沒有興趣,後來就轉業去了旅順4810軍工廠,一生獻給黨國,沒有任何子嗣。

因為大陸台灣長期斷交,老四後來在台灣又娶了一個老婆,生了三個兒子,後來兩地恢復往來後,一個兒子還回大陸祭過祖。他給我媽看過那邊的父親的墳墓,看上去比大陸這邊氣派多了。老四被抓走的時候,還有老婆和一個兒子在大連,他們望眼欲穿,夫妻倆到死也沒見到。這個兒子不知什麼原因,清明從不去祖墳掃墓,可能命運對他的傷害太深,對於祖先沒有歸屬感。

他們家最終能夠掃墓的,只剩下我舅姥爺和姥姥,他們是老二的兩個孩子。舅姥爺和他五叔一樣,也投入到革命的滾滾洪流中,14歲就參加了抗美援朝戰爭,見證了太多戰友的生離死別。後來隨部隊一直在河南洛陽生活,最高時軍銜做到了軍長。儘管離大連老家很遠,每年清明節他都堅持回來掃墓,去年年初的時候因病去世,走之前他說老單家的祖墳沒人能管了,並且一直希望可以在大黑石能至少有個衣冠冢,可以讓自己的亡魂回到故鄉。

老單家的命運,就像一個中國的近代史切片一樣,極其豐富但又歸於平寂。

每次看電視劇《闖關東》,都會感慨中國人的堅強和忍耐力。我媽說姥姥家沒有人上墳,那就這個外甥女去吧,相信老單家所有人活著的時候,也想不到會是她來照料這些逝去的人。站在那片墳地,看著一塊塊墓碑,想到我們或多或少都有血緣關係,我的內心倒也相當平靜。

人到老了就會特別多感慨,我家每年春節都要供奉老宗譜,上面寫著所有逝去的祖先名字,明年上面就要寫上四叔的名字了。我媽說總有一天我和你爸都會不在,如果你不在大連了,能不能把老宗譜帶上,清明如果沒法回來上墳,就在路口給我們燒點紙。我跟她說,只要我人還活著,哪怕在美國歐洲,我也會飛回來上墳的,請她放一萬個心。

中國人的文化,有很多有意思的東西,祭祀祖先的意義,不僅在於懷念過往的美好,更在於提醒自己的根在哪裡,更在於對下一代的教育。相比於西方人,中國人的宗族概念更深刻一些,這是維繫著中國人命脈的根本所在,特別難能可貴。當年三島由紀夫為何剖腹自殺,是因為他害怕日本成了美國的附屬國,日本的文化會遭到破壞,沒有了自己的靈魂。這種危機感,中國人也有。中國有很多需要改進的地方,但是有些文化,終究是我們骨子裡的,值得保留的東西。

就算好萊塢的經典動畫《尋夢環遊記》,也講的是這種價值觀,這是具有全人類普世意義的。那部片子里的親情溫度,感動了太多觀眾。裡面有句話說得特別好——「我一直以為愛的反義詞是不愛,直到現在我才明白,愛的反義詞是遺忘。」

人最恐懼的不是死亡,而是被親人遺忘。

可是被人遺忘,似乎是絕大多數人的宿命,尤其是獨生子女政策,讓中國人的親情觀念淡化到極點,越來越多的墓沒人祭掃,將會成為一個普遍現象。

人們對於自己看重的東西,總是拼盡全力去捍衛。當年明朝大將袁崇煥因為離間計而被凌遲處死,他的一個佘姓廣東部下敬其忠義,冒死將他僅存的一點遺骸偷偷收殮掩埋,在將近四百年的時間裡,17代人為其守墓,就算文革浩劫也沒有波及到那裡。第17代人佘幼芝的兒子因為車禍去世,這跨越了5個世紀的守墓,也到了難以為繼的地步。

我們總是對逝去的美好念念不忘,殊不知最重要的是活著的時候一定要開心,生者之年不留任何遺憾,有過關於親情的美好回憶。至於死後,除了極少數王侯將相,哪一個人不是逐漸被人遺忘,只是時間維度長或短而已。我們中的每個人,都將被歷史的泥石流席捲而下不見蹤影,人死之後不過是無盡的虛空,這種虛空所帶來的歸零,沒有任何一個作家可以寫得出來。

人生哪有什麼永恆,不過是一個個如夢如幻的泡影,只是我們活著的人不願意去承認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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