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是我招惹了你
文/梅吉
01
和祁東的關係上，是我主動的。
請他吃飯、看電影、聽話劇、散步。祁東從來不拒絕，也不熱烈地回應，只是淺淡地微笑，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他的身邊從來不缺少狂蜂浪蝶，我的追逐，不過是為他的無限春光增添一抹可有可無的色，罷了。
我和祁東到底還是有了進展，一次酒後亂性，孤男寡女，該發生的都發生了。醒來的時候，我覺得喉嚨干燒的厲害，水汩汩地灌下去的時候，就有許多的憂傷漫上來。我想，我已經儘力了，為了李南。
其實我喜歡的人是李南，他有很飽滿的額頭，薄薄的嘴唇和很修長的手指。他穿白色棉質的T恤，七分短褲和人字拖，慵懶中夾雜著陽光的氣息。李南和我一起長大，我們爬樹捉知了，下河摸魚蝦，用木頭制陀螺，用竹篾編風箏，那些時光象柳絮，每一片，都是柔軟的暖。只是那些時光在樹影疏密的斑駁罅隙中悄然滑過，無法觸碰。
我和李南大學畢業後留在了成都。因為這一年，李南喜歡上了一個成都女孩，曉曉。曉曉有小馬駒一樣長的腿，抬眼看人的時候，眼神跟波光似的，很迷人。李南對她一見鍾情，他在清涼的陽光里跟我說他對曉曉的感情，那一刻，我的心好像被撕開了道口子，身體向著這道口子不斷地下墜。我知道，屬於我和李南的時代已經土崩瓦解了。
曉曉始終不給李南一個明確的答覆，會給他希望，但又不清不楚。像很多漂亮而驕傲的女子一樣，享受被追逐的過程，掌控全局。
我和曉曉算不上朋友，只是有時聚會會遇到，唱K的時候，李南殷切地幫她點歌，搶話筒，而我和旁人大聲地說笑，試圖掩飾內心的荒涼。
李南被折磨得很抓狂，曉曉會當著他的面接其他男人的電話，也會和別人約會。李南面上裝作很大氣，私下裡卻在我面前喝得爛醉。他拍著我的肩膀說，兄弟，頂我不？我大聲地說，頂。
我試圖讓李南清楚，我不是兄弟，不是哥們兒，我穿裙子，留長發，會有人追。但李南卻對我的性別熟視無睹，他和我勾肩搭背，和我喝酒撒野，毫無芥蒂到上廁所的時候也可以不關門。
後來曉曉漸漸不再赴李南的約，李南就知道了，曉曉開始迷上了一個人，在電視台做導播的祁東。
有一次我和李南在春天百貨見到曉曉和祁東，那是我第一次見到祁東，他穿歐版的襯衫，深灰色的褲子，有著成熟淡定的氣質。李南說，正好遇見就一起吃個飯吧。
四個人的飯局沉悶得厲害，我稀里嘩啦地講話，李南突然揚起聲音說，你可不可以閉嘴？
李南從來沒有那樣當眾掃過我的面子，我知道，他只是難受。
那個時候，我就決定了要為李南做些什麼。我知道祁東看不上我，但至少我可以製造些障礙，讓祁東和曉曉之間有誤會。
我退出，退出想要爭奪李南的戰爭。我想要成全的，只是李南。
02
我開始頻頻地約祁東。那天早上在祁東的床上醒來時，他說的第一句話是，後悔嗎？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和祁東的關係已經不一樣了。
我在祁東的衣櫃里找了件他的襯衣，穿著它到公司的時候，心情複雜。一到公司就接到李南的電話，他問我昨天晚上怎麼沒開機。我說喝多了在朋友家睡的，他又問是誰。我說，祁東。
電話那邊有些空白，然後他就扣了電話。我不想去揣測他到底是怎麼想的，坐在電腦前準備寫企劃案的時候才發現，眼睛模糊得看不清屏幕。我沒有哭，但卻淚流滿面。
有一個星期的時間，我沒有見到李南，也沒有見祁東。我出差了，去了重慶。我每天晚上都去解放碑吃串串香，又辣又麻，煙霧氤氳中，我覺得自己是一隻被翻轉過來的刺蝟，動彈不得。吃過太多的辣，我的胃疼得不行，手機上顯示有曉曉的來電，此起彼伏地響，很執拗，我一手捂住胃的位置一手拿著電話，怎麼看都是疼。
我想現在該曉曉抓狂了，離開成都前我給曉曉快遞了祁東的襯衣，我說，請你幫我還給祁東。
回成都的第二天，曉曉把我堵在公司門口。她憤憤地說，你也太不道德了。我睨著眼睛看她，我說你對李南，很道德嗎？
她的臉漲紅了，咬牙切齒地說，你以為李南不知道你喜歡他嗎？他只是裝傻罷了！曉曉成功地回擊了我。
上午快結束的時候，祁東來了。我已經做好準備被他罵，或者挨上一個耳光。但他說，怎麼不回電話？
祁東帶我出去吃午飯，我們坐在一家韓國燒烤店裡，他烤五花肉和香菇，然後包在生菜里遞給我。我說我把你的襯衣給曉曉了。他在刷油，頭也沒抬的說，我和她只是一般朋友。有滋滋的油聲，在我心裡煎著，我想，李南和曉曉終於可以在一起了。
四個人又遇到了，不同的是，我和祁東，李南和曉曉。曉曉把手繞過李南的臂膀，她的眼神很倨傲。李南說，正好遇到，一起吃飯吧。
四個人的飯局很沉悶，這次是祁東稀里嘩啦的說話，把一隻只蝦剝掉殼遞到我碗里。曉曉在桌子下狠狠地踢了我一腳，很疼。
我不動聲色地吃蝦。李南說，你不是不喜歡吃蝦嗎？我微笑了一下，現在開始愛吃了。其實我一直都喜歡吃蝦，只是因為李南也愛吃，所以和他一起的時候我總是替他剝蝦，看他吃得愉悅，我的心情也出奇的好。
這麼多年過去了，其實李南一點也不了解我。有些人真的很可悲，明明走到了對方的生命里，卻走不進對方的心裡，就像我。
03
我換了份城東的工作，從西門搬到了東門，這樣離李南更加地遠了。我知道他和曉曉的感情漸入佳境了。祁東來幫我搬家，他拖著我的行李放到車上時，我覺得有一柄小刀在心上刮著，薄涼地疼痛。
我和李南漸漸疏遠了起來。再好的朋友，有了更重要的事情也會遺忘了對方。
我和祁東倒是常常見面。聖誕節的時候，祁東帶我去吃晚餐，人群很洶湧，祁東突然牽住了我的手。我從來沒有想過祁東會對我認真，我們的開始本身就是不光彩的，在他眼裡，也許就是玩玩而已。但祁東好像真的認真了。
他在周末的時候買來蔬菜和水果到我家，他把西裝搭在沙發上，然後進廚房做菜。他讓我站在廚房的門口和他說話，我在想，有些男人真的不能以貌取人。
報紙上說會有英仙座流星雨，如果成都天氣晴好就可以看到。祁東在那天晚上帶來瞭望遠鏡，我們在24樓的樓頂等流星雨。我站在露台邊沿的地方想看看街景的時候，祁東的手抓住了我後背上的一片衣服，他說，小心。
我的心裡好像有一隻螢火蟲，在黑暗裡，影影綽綽地亮著。我轉過身，對祁東笑了笑。他愣了愣，他說你從來沒有這樣對我笑過。我說，怎麼會？他說，你只有看著李南的時候，才會這樣笑。
那天晚上我們沒有看到流星雨，成都的雲層太厚了。我想，祁東也知道我喜歡的人是李南，他只是假裝不知道罷了。是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很會裝？
許久沒聯繫的李南說出來吃個飯吧。我帶上了祁東，他帶著曉曉。曉曉沒有再在桌子底下踢我，她對我說，李南見過她父母了，家長很滿意他。祁東和李南爭著去前台買單，曉曉看著他們說，現在我才知道，誰才是適合我的。她說，其實我和李南都希望你和祁東能真的走到一起。
要出餐廳的時候，有個侍應生托著酒瓶酒杯被撞了一下，搖搖晃晃地朝我和曉曉倒了過來，那一刻，李南擋在了曉曉的面前，祁東擋在了我的面前。酒瓶沒有砸到祁東，但是他卻突然地暈倒了。
送去醫院的路上，我的腦海里象是一部倒敘的電影，滿滿的都是祁東的好。我突然發現，那些好就像一隻一隻的螢火蟲，在我的心裡，層層疊疊地飛舞著。那些黯然和憂傷，已經在這些明亮里，消失了。
我對祁東說，你不要死。我那麼那麼地恐懼祁東會死掉。我握住祁東的手，我的眼淚橫飛四濺。李南試圖讓我鎮靜下來，他說，他只是因為緊張大腦突然缺氧，沒事，不會有事的。
祁東很快醒來。那天，他對我說，其實那晚我們什麼都沒有發生，我們都喝醉了，而你比我醉得更厲害，我只是替你換掉臟衣服，但你以為我們發生了什麼，我就裝作是發生了什麼。我希望和你在一起，不管你是因為什麼和我在一起。
我走到窗前背對著他，窗外有一棵枝繁葉茂的槐樹，生命力很旺盛的樣子。我對祁東說，我和你在一起只是為了不讓你和曉曉在一起，現在李南已經和曉曉一起了，那我們也沒有必要在一起了。
我原本以為這一輩子除了李南外，我再也不會喜歡上別的男人，但我的這輩子還沒有結束，我就喜歡上了祁東，人生真的是充滿了意外。就像我怎麼也不明白，為什麼我會得AGC（轉移性胃癌）。我的胃已經切除了三分之二，醫生說如果五年不複發，才算恢復好。
是在動手術後，我開始走近祁東，想要成全李南的，那個時候，我心裡只有李南。可是，祁東卻慢慢地填滿了我的內心。只是，五年，五年後我才能知道自己還可不可以繼續活下去，在這五年生死未卜里，我能給祁東什麼未來？
我決定離開成都。我，祁東，李南和曉曉，我們四個人又坐在了一起，這一次依然沉悶，祁東往我盤裡放剝好的蝦，有眼淚從他眼裡涌了上來，他用手背揩了揩，再揩了揩，假裝自己只是被辣椒沾到了眼睛。而我的胃疼得厲害，卻一口一口地吃蝦，假裝自己沒事。我們都是如此地做作，但愛情卻是真的，即使，它只能在別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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