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國青球員殺人死緩入獄 66歲父親堅持教小孩踢球 30年不休
2007年，發生了一起轟動全國足球圈的「前國青球員溫俊武殺人案」，那時，曾被視為「彭偉國接班人、嶺南足球新希望」的「廣州足罈子弟兵」溫俊武，因賭球債務糾紛，在廣州市海珠區持刀殺害一人。次年被判處故意殺人罪和盜竊罪，兩罪並罰判處其死刑，緩期2年執行。
被告席上的溫俊武 圖據網路
生於1978年的溫俊武是家中獨子，父親溫炳林是他的足球啟蒙教練。如今，溫俊武在湖北服刑，溫炳林仍住在兒子出生前修建的那幢破舊的紅磚老屋裡，退休後，他幾乎把精力都投入培養青少年足球上。
新賽季的U23政策讓U23球員成為中超的「搶手貨」，廣州富力俱樂部在2018賽季就簽下了蔡浩健、鄭智銘、陳雅俊三名U23球員，在中超的前三輪比賽中，U23球員馬俊亮獲得了上場的機會，而鄭智銘和馬俊亮的啟蒙教練都是「溫叔」，溫炳林，他還曾帶出盧琳等中超技術流球員。
去年底做了疝氣手術的他偶爾還會踮著腳走路，生活中顯露出一絲老態，但到了訓練場上，這位老人仍會給孩子們示範如何頂頭槌，又生龍活虎起來。
66歲的溫炳林告訴紅星新聞，自己已在後樂園街小學當了30年基層教練，這麼多年來，足球已經成了他的感情寄託。
足球場邊的溫炳林 圖片來源：紅星新聞
溫俊武，少年成名，19歲時入選國青隊，因為飲酒過多放棄，1998年開始賭球，1999年21歲時被廣州太陽神隊除名。此後，溫俊武輾轉求生，試過多種職業，但仍沉迷於賭球，他和謝煒成因參與非法網上賭球，欠下被害人李嘉浩賭債8萬餘元無力償還，二人遂糾合劉思敏商量將李嘉浩殺害以逃避賭債。2008年，廣州中院經過審理認為，溫俊武的行為已經構成故意殺人罪和盜竊罪，兩罪並罰判處其死刑，緩期2年執行。據媒體2017年報道，當時溫俊武已經從死緩減刑為無期徒刑。
當年足球場上的溫俊武 圖據網路
住在老舊的兩層紅磚小樓
過田園生活，嘆兒子不聽話
「我的家在海邊！」溫叔口中的「海」，其實就是珠江，因他家門外水面寬闊而被老廣州人稱為「海」，雖然周圍是被拆掉的房子，他家的門牌號上寫著海傍外街。「我一直都住在這裡，以前珠江沒修護欄，這裡是一片很大的沙灘，我小時候就在這裡踢球，兒子的足球之路也是從這裡開始的。」
20多年前，溫叔早上5點半起床就是在這裡教兒子踢球，如今，對於犯下殺人之禍的兒子溫俊武，溫叔言語中仍是無奈，「他是有足球天賦的，他的事情全世界都知道，他不聽我的話，沒辦法，如果他聽我的話就好了。」
溫叔家的房子面臨拆遷。這些年來，鄰居們逐漸搬走，至今算上他，這裡只剩下兩三戶人家。他家兩層的紅磚小樓房顯得年代很久遠，雖小但乾淨整潔，門口掛著一張「衛生之家」的牌子，進門就是一個10多平方米的客廳，既是客廳也是卧室，一張老式木沙發順牆而放，上面鋪著毛巾，到晚上時，就成了一張床。
溫炳林在家中，這裡既是客廳也是卧室 圖片來源：紅星新聞
溫叔家的東西都很老舊，電飯煲用了10多年，客廳旁是到二樓的樓梯，那裡見縫插針地擺著一台古老的冰箱，冰箱的把手已掉，只能用厚厚的透明膠和箱體連接起來，勉強使用，牆邊放著幾塊木板。「冰箱是兒子才成為職業球員時買的，這幾塊木板晚上拼起來就是一張床。」溫叔經歷過上山下鄉，這幢房子是他當知青時父母蓋的，只通電，旁邊是後來加蓋的廁所和廚房，廚房裡堆著木柴，四面通風，「吃的是柴火飯，炒菜也不用抽油煙機。」溫叔調侃道。
溫炳林家的廚房 圖片來源：紅星新聞
當年溫俊武給家裡買的冰箱，把手壞了，溫炳林還在使用 圖片來源：紅星新聞
居住在寸土寸金的珠江邊，溫叔過著田園生活，房子旁邊的楊桃樹上，碩果累累，「楊桃樹是我三四年前種的，現在每年都有楊桃吃。」在廁所和圍牆之間的一塊三角地帶，溫叔養著一隻雞，還種著幾株香蕉樹，「之前割了差不多兩百斤香蕉，吃不完分給街坊鄰居了。」
兒子在監獄裡放不下足球
父親希望他能爭取減刑
在退休之前，溫叔是後樂園附近橡膠二廠的普通工人，但他對足球的喜愛與生俱來，走的是「野路子」，「我4歲左右就開始踢球了，經常踢到珠江里，但一有錢就買球玩。知青回城工作後，我就經常帶小孩到後樂園街小學踢球。」
從那時起，溫叔就成為了後樂園街小學的義務足球教練，在課餘時間義務教對足球有興趣球的小朋友踢球，兒子溫俊武也是在後樂園街小學上的學，「我那個時候看報紙，上面說這個人踢球厲害、那個人踢球厲害，我也打算讓我的小孩踢球，從四五歲我就帶他出來踢球，在這方面我花費了很多的時間。他那個時候是一張白紙，你讓他做什麼就做什麼，很聽話。」
溫炳林在院子里餵雞 圖片來源：紅星新聞
溫叔當年能進橡膠二廠也跟他踢球踢得好有關，「我們那個廠的足球隊很厲害，那個時候甚至可以贏專業隊。廠長把很多專業退役的球員都吸納了過來，踢球還算過得去的我也進了他們的隊。當然，與那幾個隊員比，我算是一般的。」
為了訓練兒子踢球，溫叔用短木條搭了一個極小的球門，當年訓練溫俊武在十米外用腳內側射門，在小學裡溫俊武就能顛球過百，而直接被保送到廣州市五中，廣五正是以足球聞名。當時廣五的淘汰率也非常高，一個年級往往只有兩三人才能入選市體校，溫俊武選上了，他當時的足球之路很順，在成為廣州太陽神隊主力球員後，溫俊武收入暴漲，甚至還給家裡買了一套房子，「那套房子107平方米，當年六十幾萬元買的，後來他一拿到錢就去賭，三兩天就把工資輸沒了，房子也賣了。」
此前，溫俊武在廣東韶關服刑，他的母親大概半年去看望一次，溫叔則是一年一次。前兩年，溫俊武轉至湖北長林監獄服刑，據溫叔表示，兒子現在成為了監獄裡的足球教練。去年夏天，溫俊武以前太陽神隊的隊友還和該監獄的星光足球隊踢了一場特殊的足球賽，湖北省監獄管理局的官方網站對此事還進行了報道。
湖北省監獄管理局官方網站上報道的相關消息 官網截圖
「搞這個活動很好，對他勞改有幫助，在球場上，我們可以像正常人一樣交流。」在長林監獄，他們踢了兩場比賽，溫叔當了半場守門員。「能在監獄裡踢球，讓他看起來精神很好。」溫叔希望兒子改過自新，爭取減刑，將來出獄後能當教練，教小孩踢球。
早上6點半開始一天兩練
年過六旬仍親身示範頭槌
從溫叔家抄近路到後樂園街小學，只需十幾分鐘，後樂園街小學有著深厚的足球氛圍，校園裡貼著陳熙榮、孔國賢、溫志軍、麥廣粱、盧琳等球員的簡介，學校里有一塊人造草球場，大部分時間裡，那裡是溫叔和學生訓練的地方，現在一天兩練。「我們每天都練，早上6點半，天沒亮就來了，練到8點孩子們上課。然後下午4點來，4點半開始練，練到6點半。」溫叔說。
溫炳林在教孩子們踢球 圖片來源：紅星新聞
雖然年過六旬，溫叔在球場上仍身手矯健，不時向孩子們做著示範，溫叔的普通話一般，在足球教學中，很多時候都使用粵語下指令，這批小孩都是一、二年級的學生，「之前早晨帶完後，上午我還去同德球場帶一批幼兒園的小孩，現在不敢搞那麼累了，我還想多帶幾年。」溫叔指著後樂園街小學一牆之隔的同德球場說道。
下午放學後，球場上不止這批小孩，還有3個高年級的學生在加練，其中一位當守門員，一位在角球區起球讓另一位高個學生練習頭槌，幾次沒頂到球後，溫叔看不下去了，親自示範道：「看著我是怎麼甩頭的，你到角球區起球。」看著球的飛行軌跡，溫叔起跳、甩頭，球重重砸向網窩，引來圍觀的學生一片歡呼。
「這個高個子學生是全校最高的，不練頭槌可惜了，練好了，是校隊的主要得分點，以後發展的路子也寬，中國現在很缺高中鋒。」溫叔感嘆道。
送孩子們前來踢球的家長就坐在一旁，或默默玩著手機，或聚精會神地看著孩子們的訓練，其中一位家長告訴紅星新聞記者，「後樂園街小學低年級孩子的足球啟蒙階段都是由溫叔教的，我也是慕名而來，之前朋友的小孩就是跟著溫叔學的足球，除了鍛煉身體，也能學到團隊精神。」這位家長說，他朋友的小孩，現在已經20多歲了。
足球成為溫叔的情感寄託
家裡住四個小球員，照顧他們起居
溫叔對金錢、物質上的東西基本沒有什麼要求，廣州不少足球圈內人士和家長都對紅星新聞記者表示：「溫叔這樣的老教練太難得了。」對此，溫叔說：「我有退休工資，學校和一個俱樂部搞合作，從去年開始，俱樂部每個月給2000元補貼，錢夠用就行，沒有那2000元，我也會教孩子。」這幾年，也有一些培訓機構想讓溫叔過去帶孩子踢球，開出的報酬一天好幾百元，但都被他拒絕了。
2017年末，溫叔接受了疝氣手術，醫生要求他至少靜養兩個月。術後一個多星期，溫叔回到學校，一瘸一拐地繼續帶學生訓練。即使是過年的時候，他也不會忘記「足球教練」的身份，大年三十、正月初一，他都會回到這塊場地看看，只要有一名學生來了，他都會帶著學生練球。
這麼多年，溫炳林的心中始終放不下足球 圖片來源：紅星新聞
最近一段時間，溫叔家裡住著四位小球員，這些孩子家距離學校很遠，為了有更多時間練球，溫叔就把孩子帶回家，「他們只在周末才回家，以前家裡最多住兩個孩子，現在四個小孩事情可多了，到了晚上得給孩子們洗澡、洗衣、做夜宵。」
「閣樓上住兩個，樓下沙發拉開住兩個。」房屋太狹窄，溫叔只有用幾塊木板搭在兩根凳子上，拼成一張臨時床在門口睡覺，「冬天比較麻煩，怕他們晚上沒蓋好被子生病，夏天就好一點。」不過，溫叔夏天要擔心下大雨後，房屋進水。去年，房子再次進水後，他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就花了幾千塊錢做了幾個不鏽鋼架子，給寄宿的學生們存放衣物和雜物。
30多年來，溫叔一直在默默地做著自己的足球啟蒙工作，這也成為了他的感情寄託。
「這些年教孩子們踢球，不是為溫俊武贖罪。我沒有孫子，教孩子就像教孫子一樣，我希望他們都能踢出來。」
紅星新聞記者丨 歐鵬 發自廣州
編輯丨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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