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錢有閑、快樂書法——晚明小資陳繼儒的愜意人生

寫《湖心亭看雪》的張岱，在晚年有一篇《自為墓志銘》，其中講到，自己小時候被爺爺帶著，去見一個滿臉麻子的老者。老者指著牆上一幅畫說：太白騎鯨，採石江邊撈夜月。小張岱立即答道：眉公跨鹿，錢塘縣裡打秋風。麻臉老者大笑著跳起來說：這孩子這麼機靈，真是我的小朋友！

這麻臉老者，就是跨鹿的眉公，大名鼎鼎的陳繼儒。

讀陳繼儒的《小窗幽記》，撲面而來的是各種優雅生活和小資情調。他的生活，似乎除了花就是月，除了詩就是酒，置身其間的，該是怎樣一位翩翩公子？

可是很遺憾，陳繼儒長了一臉麻子，是個標準的醜男人。

別看明代開國皇帝朱元璋很醜，可這個王朝是看顏值的。29歲那年，滿腹經綸的陳繼儒看透了這一點，於是在一次顧影自憐之後，他燒掉了儒衣冠，與學優登仕揮手永別。

從此，他縱情詩酒，過上了逍遙的日子。

陳繼儒愛喝酒，也寫酒，這篇《酒賦》就是他的行書代表作。

陳繼儒1558年出生，比董其昌小三歲。他倆都是上海人，一個是朝廷大員，一個是布衣草民，但二人一直相處得很融洽，很和諧。

陳繼儒的名片是「隱士」，但通過他與董其昌的關係也能看得出，他的別墅在深山，但活動範圍卻延及鬧市。

這位隱士，很善於經營他的朋友圈，而且一直不差錢。否則，一個窮酸秀才怎麼能小資起來？

陳繼儒生財有道。

他從來不接受別人的饋贈，而是運用自己的智慧，讓達官貴人們甘願掏錢。

中學歷史書上說，中國在明代中後期出現了資本主義萌芽。陳繼儒就是這萌芽中的一根。

他所從事的行業，現在叫出版業，他是比較早的出版家。具體的經營方法是，他想出一本書的創意，然後去官員家裡遊說，官員答應出錢，他再去找一幫窮文人編輯出版，從中賺取利潤。

就靠這麼一手，官員們賞識他，窮文人擁護他，陳繼儒迅速在華中一代聲名鵲起，隨著書籍的流通，他成了當時最有名也最有錢的布衣文人。

所以陳繼儒這位隱士，頂多算半隱。

他在山裡建超大別墅，怕自己太寂寞，又在別墅旁建了兩排洋房，給窮文人們當宿舍。

董其昌偶爾也來這裡體驗生活，兩人切磋書畫，無話不談。陳繼儒自然隨意、意態蕭疏的書法風格對董其昌也產生了很大影響，有一度董其昌新作面世，很多人都說是陳繼儒的代筆。

看陳繼儒這卷《酒賦》，正是他經典的風格。

這書法寫在冷金紙上，字距行距都很大，字與字之間幾乎不相連，只在單個字間轉折扭動，很從容，很自然。

陳繼儒崇拜蘇軾，書法也學他，但他並不像前輩吳寬那樣亦步亦趨，為其形所困，而是隨意塗抹著快樂書法，玩出了自己的感覺。

在出版圖書的同時，他也把多年搜羅到的蘇、米手跡予以分類，刻成《晚香堂帖》和《來儀堂帖》。

陳繼儒這輩子有錢有閑，有滋有味，完全不受仕途起伏奔波之苦，而且在明亡前五年辭世，高壽81歲，真是太會活了。

不過，好日子有人羨慕就有人嫉妒恨，大明朝都亡了，清朝的文人還寫詩諷刺他：

妝點山林大架子，附庸風雅小名家。

終南捷徑無心走，處士虛聲儘力誇。

獺祭詩書稱著作，繩營鐘鼎潤煙霞。

翩然一隻雲間鶴，飛去飛來宰相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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