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紀六七十年代我家的「永久牌」自行車
我家有一輛28英寸的「永久牌」自行車,經歷了漫長歲月,已經銹跡斑斑,父親卻像對待傳家寶一樣愛護備至。自從父親退休中風癱瘓後,靠拐杖行走,就不再騎這輛「老古董」了。母親不會騎自行車,我和妹妹都騎雅馬哈摩托車上下班,這輛「永久牌」就無人問津了。不知什麼時候,父親請人將這輛車子全身塗上防腐油,用塑料薄膜包得嚴嚴實實,放在家裡的雜物房內。上個月,我們搬新家時,妹妹隨口說了一句:「這輛老掉牙的破車,當廢品賣掉算啦!」病榻上的父親聽了,抬起頭,憤憤地說:「老掉牙的東西你就賣掉?好哇!現在你老子也老掉牙了,你們也把我賣掉算啦!」幾句話說得妹妹伸出舌頭,再不敢出聲。
這輛28英寸的「永久牌」自行車在我們家放了30多年,關於它的來歷,我是最近才知道的。令人不敢相信的是,這輛車竟是拼裝成的雜牌貨,是父親費盡心思從全國26個城市買來零部件親手拼裝成的。
20世紀六七十年代,我父親在一家鐵合金廠當採購員。當時,五金公司憑票供應自行車,父親所在單位有500多號人,
每年發五六張自行車票,能買到新車的人只有1%左右。每年分配自行車票是廠長最頭痛的事之一。誰都想擁有一輛嶄新的自行車,全廠人都眼睜睜地盯著那幾張票,整天打探哪天開會,哪天抽籤抓鬮,希望幸運能落到自己頭上。一旦抽到好籤,得到一張自行車票,欣喜之情就溢於言表。即使家裡經濟困難,也會找親戚朋友東挪西湊借錢,非把車子買回家不可。車子買回來後,相好的幾個同事聚餐祝賀,酒醉飯飽後排成一隊,輪流試車,繞工廠球場一周,過過新車癮,然後再眉飛色舞地品頭論足。
當時,騎一輛嶄新的「永久牌」自行車上班是最時尚的。若是男青年,則能引起姑娘們的注目,在情場中獲勝幾率大增;若是姑娘騎上「永久」或「鳳凰」上班,就像個驕傲的公主,惹得諸多小夥子駐足觀望。
我母親就差點兒因為一輛自行車與父親鬧崩。他們那時正處於熱戀中,我媽18歲,年輕漂亮,有些爭強好勝。一次,父親和母親去公園玩,看見一對戀人推著一輛嶄新的「永久牌」自行車。我媽頓時向他們投去羨慕的眼光。父親看見後,信口開河地說:「買輛自行車,沒有什麼稀罕的,我們結婚時,也買一輛回來。」父親只是一個小小的採購員,並不具備購買自行車的條件和能力。我媽癟著嘴哂笑道:「吹牛!看你這熊樣,有那能耐?」父親年輕氣盛,大言不慚地說:「我買不回一輛嶄新的"永久"車,就不結婚!」「好!一言為定,你不買回一輛新的"永久",就別想結婚!」母親的脾氣也上來了,不依不饒地說。
那一年,父親為廠里爭回100多噸計劃外的緊俏物資——
焦炭,立了大功,被評為廠級先進工作者。按慣例,廠級先進工作者可以獎勵一張自行車票,所以父親敢在母親面前誇下海口。誰知,這年自行車票發到廠里後,職代會代表向廠長提意見,說自行車票作為獎品發放不合理,因為這是政府發給全廠
職工的福利,只有通過全體員工抽籤決定其歸屬才合理。廠長的壓力很大,就同意了職代會代表的意見。這下,父親誇下的海口無法兌現,母親認為他是個愛吹牛的人,開始對他若即右離。
熱戀中的父親當然不願女朋友就這樣離開自己,他腦袋靈活,充分運用自己是採購員可以全國跑的優勢,每到一座城市,辦完公事,就去逛五金公司,到處搜尋自行車零部件。經過3年多努力,終於從全國26個城市買回了所有的零部件,開始組裝自行車。最後只差一個鏈盤,實在等不及了,他就買了箇舊鏈盤,托朋友拿到電鍍廠去電鍍,終於魚目混珠,拼裝出一輛嶄新的「永久」車。
新婚之夜,母親翻出一疊厚厚的自行車零部件發票,拼裝的「永久牌」自行車才露了餡。母親知道真相後,深受感動,抱著父親哭了大半夜。
斗轉星移,30多年一晃而過,中國普通老百姓的生活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自行車早巳不是什麼奢侈品了,不管什麼人,只要想買,隨時都能買到。我們家那輛「永久牌」自行車見證了3寸代的變遷,留下了父母親甜蜜的回憶,真算得上是我們家的一件傳家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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