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不是一個被遺落的荒島？
若き日の望樓
Romantique
大貫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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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店見聞
穿過樹林與白晝
把足跡印上泥濘的河岸
生活，就在這隱秘的一道劃痕中
這個周六，正值清明假期，來逛書店的人一下變多，然而就在這喧鬧之中，也有默不作聲的人存在。而我之所以留意到她，是因為她在加繆那本《局外人》面前站了很久，時間的心理錯覺讓我覺得：她彷彿就是加繆筆下的那個局外人。
我走近她，試圖穿透空氣間那份粘稠的沉重。「請問，要買些什麼嗎？」
這突然開口的交談，就像久旱的大地忽逢暴雨一般，她有點愣神，只說「隨便逛逛。」「但如果碰上合適的東西可能會買下來當禮物吧。」隨後她又補充到。
「這本《局外人》就很好呀。當禮物也挺不錯的。需要我給你簡單介紹一下嗎？」
「哼，該死的存在主義。誰要再多看一次這冷淡、孤僻、不通人情、不懂規矩、作風散漫、庸庸碌碌、渾渾噩噩。我沒必要，誰都沒必要。」
「原來你已經讀過這本書了。」
「哈哈，我想，在這個世界上，每一個成人都已經看過加繆了吧」
「此話何解？」
「在我心中，看過孤獨的人，就看過加繆。」
這句話如此凌厲，直接在我的心中引發了爆炸，使我不自然地出現了一股暈眩。
「那你要挑些別的禮物嗎？這邊還有更多精品。」
「我也不知道，就算今天買到了禮物，也未必真的有想送的對象。」
「嗯？」
「是這樣的，下周一要拍畢業照，學校一貫有互送禮物的傳統，班會討論之後，要求每個人都準備一份，在當晚的聚餐之後互相送給彼此。但其實我和班上的同學一點也不熟，嗯，沒錯，孤僻少女說得就是我這種人啦。」
說話間，我突然意識到有種《局外人》式的觸動在不停涌動。
「原來你是大四生呀」
「對，就在這附近的大學。」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是文學系的吧？」
「哈哈，不是不是，我學生物學的。只是愛看書，別誤會了，我不是你所以為的文藝少女。」
「原來如此，唔..但四年間總有一個相對要好的朋友吧？ 」
「沒有，一個都沒有。我就是《局外人》里的默爾索本人。」
說罷，她直視著我，我無處躲藏，也無話可接。只好從她的眼睛中找到新的出路。但她的眼睛，是難鑿的群山，是無法填平的海，是四處亂散的野風。在這個象徵的衍生意義上，她的眼睛就代表了她的全部。
「是不是有點奇怪，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和你說那麼多。」
「交淺言深。在現在這個時代，可能是只有陌生人才能給對方安全感吧。」
「可能吧。可能生活真的這麼荒謬，我又要提起《局外人》了，有時我也想一嘗默爾索那一連串子彈的滋味，然後頭顱隨著血液一同掉落在那熾烈的沙灘上。我總想著完結這一切。」
「輕度的抑鬱。」
「也許吧。我也不知道。也許每個人都有過這種悵惘的時候。」
「重要的是要如何和這些情緒對抗，不是嗎？」
「我知道要與自己的斡旋，使不安朝下。但這四年我越來越能感覺到自己的格格不入。和身邊人群，甚至是現在你們書店裡的這種熱鬧都留有距離。你知道嗎？我覺得這種距離造成的裂縫要把我吞噬了。」
「你果然還是文藝少女。」
「或許我是一條沒有心的狗。一株停止生長的植物。一個被遺落的荒島。」
突然，我很想參加她的畢業聚餐，兀自出現，送份禮物給她，給她個擁抱。或者說，我是要借著給她一個擁抱以此來擁抱自己。
「我也是一個被遺落的荒島呢。」
「再見啦，和你聊了這麼久，說了這麼多有的沒的，真的很奇怪。」
「但是感覺還好嗎？」
「我都忘了我剛說過什麼了，哈哈。但是心情有變好一點是真的，看來我今天已經買到了一份禮物啦。」
「來自陌生人的敬意是嗎？」
她笑而不語，然後就轉身離開。
待她走後，我又重新置身於喧囂之中。我獨自站立著，無法抑制地想像著一個畫面：她坐在路邊的咖啡座里，神情憂鬱地注視著呼嘯而過的救護車，想像著自己打開了一張報紙，巨大的報紙，布滿了字塊，密密麻麻得遮住了她的上半身，爾後她在這陰影中睡著了。可是作為一個女士，是不應該在天光下打盹或是沉睡的。她嚴肅地思索到了這點，轉過頭和朋友開起了玩笑。而就是這樣看似平平無奇的一個動作，一個向同伴開的玩笑，其實隱藏著生活中不可逆的潛流，不被留意的茫然和不被理解的失落背後的無奈反應。
如此，我試圖在想像里儘力深入她的生活，我想洞察那份疏離，有關於畢業前的緊張與迷惘，以及那內心孤獨的探問，那份青年的疑惑，躁動，爵士般的敗落和埋在地底一樣的覓尋與不安，這些情愫，我全部都想知道。同時，我也明白，我這樣想像，充其量只是把她當成了一面鏡子來反照自己的生活。
我和這位客人一樣，厭倦感常常出現，它還因為喪失勇氣、悲觀主義和憂傷情緒而成倍膨脹。可是，進退的解決在漫長的日子裡作用甚微，也極其短暫，它像一頭蟄伏的狼，戀戀不捨地喘著氣。所有人在冬末春初離開，離開幾坪的忍耐，離開沉默的黑夜，離開神秘不再的原點。而就是在記錄這些見聞的當下，我也已經感到苦痛了，我到底在做什麼，像是在製造情緒垃圾一樣，最後也只是被分為可回收和不可回收而已：這些被反覆談論的個人體驗，圖像，噪音，笑話，標籤，根本沒什麼特別的。
就像《以賽亞書 51:6》里提到的一樣：因為天必像煙雲消散，地必如衣服漸漸舊了。其上的居民，也要如此死亡。
那還有什麼值得再說的呢？
就在這裡祝你畢業快樂吧。
親愛的余同學。
清晨九點，報時鐘響起，城市的一隅，屬於一家書店的時間開始了。書店裡特殊的風格和懷念的味道，招來了不少的客人。大家邊挑選著書，邊卸下一天的疲憊，談論著遇到的趣事，或是獨自品味憂愁。在書籍的指引里，在特有的幽靜和書店內裊裊的暖意間，一出出充滿人情味的故事被娓娓道來。有悲有喜，暗合著世間的酸甜苦辣。人生百味，盡在這翠竹之間，瀰漫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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