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花和上港這一碗水，恐怕永遠也端不平

今天故事的主題是

「上海灘老大」

中超第五輪，滬上雙雄上港與申花都在客場收穫了來之不易的勝利，前者收穫五連勝穩固中超榜首地位，後者迎來三連勝殺入積分榜第三。然而，即使雙線告捷，即使一致對外，依然無法阻止圍繞兩隊的無盡風波產生。

上海老牌體育媒體《五星體育》在報道這兩場屬於上海的勝利時，使用了截然不同的角度。對於申花，他們使用的標題是「困境之中，申花迎來了一波三連勝」，而對於上港，他們的標題是「慘勝！上海直接被判紅牌|王小平會罰嗎？」

1.申花與上港的關係，可能是比21世紀中美關係還要複雜的關係。

紅對藍，虎對狼，未來對過往，年少對輕狂。上港與申花如同一個莫比烏斯環的兩面。作為1953年創立的上海足球隊的「今生」，申花在上海人心中的地位無疑具有歷史合法性。然而90年代末的激情歲月去日已久，新千年伊始的浮沉又隨著13年的打黑風暴煙消雲散。進入中超新時代的申花走的磕磕絆絆，表現中庸，甚至一度為保級奮鬥。

另一邊，上港作為始建於2005年12月的陌生面孔，自打橫空出世以來，就以摧枯拉朽之勢攻城略地。兩年沖甲，四年沖超，原名東亞的上港自打誕生以來存在目的就與其他既有的俱樂部不同——不為存在而存在，只為前進而存在。進入中超的東亞正式以上港的全貌顯現，管理層更是定下「頭年爭六，次年爭三，三年爭冠」的631目標。

雖然三年都與設定的目標差一口氣，但真的就只是差一口。入超三年已位居亞軍的上港讓管理層看到實現大業只差臨門一腳，於是——砸錢，買人。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

回憶在左手，未來在右手，雖然矛盾的種子早就已經播下。一個非常本土化的問題已經擺在面前——這樣兩支上海隊，究竟誰才能代表上海？沒有懸念則沒有衝突。本在2017年攜雷霆萬鈞之勢不可一世力爭四冠的上港突然遭遇滑鐵盧，自負於浦和後兵敗如山倒，亞冠中超接連丟冠，最終足協杯與申花的上海灘終極對決更是電光火石間四冠變零冠，黃粱一夢終消散。

是夜，八萬人體育場層藍盡染，所有人在那一刻意識到一件事——申花在上海沒有客場。

2. 五星體育是一家蠻特殊的媒體。

作為上海老牌也是唯一的一家體育媒體，五星體育已經有近20年的歷史。在體育職業化發展仍不及歐美的今天，這樣的概念對於大部分中國人來說也許有些陌生。如同《每日體育報》之於巴薩，《馬卡報》之於皇馬，五星體育的工作側重點都圍繞著上海本地。五星體育的核心業務是賽事轉播，手握大量關鍵賽事轉播權。因此，即使在2009年完成了全新改版，即使在互聯網時代完成了全平台推進，五星體育本質上仍是一個非常傳統的電視媒體。

五星體育的微博並不開放評論以供大家互動

五星體育是申花的「小官媒」是上海人心照不宣的秘密。這可以理解，亦無可厚非。畢竟自五星體育創立起，轉播、報道申花就在其工作中佔有著絕對的分量，申花也是長時間以來五星體育可以帶有主觀性偏向的唯一選擇。隨著上港的崛起，這個選擇變得不再唯一。五星體育的新聞也開始圍繞著兩支球隊展開。五星體育一向的原則是，上海對外，無論申花還是上港，都要揚內抑外，而當出現兩支上海球隊直接或間接產生競爭的時候，則選擇小偏申花。

但是這樣做的結果卻是兩頭不討好。譬如此次風波，在兩支隊伍都客場斬獲勝利的情況下，五星體育大肆讚揚申花的同時卻對上港的勝利草草帶過，並且提出了關於王小平的探討——眾所周知，王小平只會在影響惡劣的惡性犯規出現時才會現身「主持公道」，而上港球員本場比賽中的犯規屬於正常的戰術犯規，甚至直接出示紅牌本身是否合理都存在著爭議。

對五星體育本次報道不滿的上港球迷還發現，五星體育在賽前還出現了「你認為上港的首敗會出現在哪場比賽」的探討引導。事實上，平心而論，這樣一種操作在體育媒體中也屬正常，在2016年全美的媒體就曾一起猜測哪支球隊會中止勇士的連勝——但是這話交給怎麼說也算是自家媒體的五星體育來說，確實有些過了。

上港球迷不樂意不要緊，出人意料的是申花球迷對五星體育也是怨聲載道。眼看著關於上港的新聞逐漸增多，一些激進的申花球迷心中彷彿自己的領地受到了外敵的侵犯。畢竟在漫長的一段時間裡，申花都是五星體育報道的絕對主角，現在要與同城兄弟一起分享這份殊榮，申花不樂意。

15年五星體育在比賽轉播中解說劉陽提到「郜林離開申花去到了一個更高的平台」，結果被曹贇定怒斥：「你是恆大球迷嗎？看看人家唐蒙老師是怎麼說球的，你就回家好好睡覺吧！」長期以來，申花心中的五星體育早已不是官媒，勝似官媒。在他們眼中，五星體育不偏袒申花，本身就是一種不公平。

3. 上港與申花之間的對立，早已超出單純的足球範疇。

2013年，從申花下課隱退十年的徐根寶帶著他這十年磨出的利劍上海東亞重返中超，上海灘德比格局重新形成。時任申花投資人朱駿對這支土生土長的上海球隊早有防範，一路重重設防，卻依然無法阻止東亞入超。

第一年上海灘德比，急於求勝的東亞全力猛攻中被申花防反得手，曹贇定更是在惡意飛鏟武磊後只領到黃牌安然被換下。心態崩潰的武磊受戴琳挑釁被罰下場，東亞未能邁過申花。第二年，卧薪嘗膽的東亞再度與申花決戰，場上火星四射，場下球迷也是打成一片。訓練有素的東亞與經驗老道的申花兩場血戰，最終還是在申花的底蘊支撐下握手言和。第三年，已經成為上海上港的東亞再戰申花，這一次萬事俱備的上港聯賽雙殺申花並且奪得亞冠資格，在客場被申花球迷全程辱罵的武磊逆轉取勝，多年積怨終得釋放，在虹口足球場喊出了那句「我們現在可以說是上海灘老大了」。

時過境遷，2017年11月26日，大起大落的上港因客場進球不及對手遭遇申花最後一擊，賽後秦升拿著大喇叭率眾公開嘲諷：「他們是老二！永遠是老二！」

究竟誰才是上海灘老大這件事，對於這一迷局中的每個人都顯得無比敏感。

2016年亞冠，上港客場出征墨爾本。比起這場比賽本身，更加吸引人眼球的墨爾本看台上巨大的藍色橫幅「上海只有一支球隊」，以及為墨爾本搖旗吶喊的申花球迷。之後對決韓國與日本的比賽中皆有類似的情況出現。武磊就曾炮轟這種行為丟人丟到國外。而這些看起來荒誕不經的行為之下，隱藏的是無以復加的，害怕被取代的不安全感。

圖源：推特

這種不安全感並不止作用於球隊。

火爆是全世界德比共通的屬性，但上海德比的火爆具有絕對的特殊性。廣州也擁有兩支球隊恆大與富力，但一切的對抗都僅限於球場之上。

在上海，支持申花或是上港往往被理解成為一種階級的對立，甚至更廣。申花球迷普遍自詡為「上海本地人」，同時將上港球迷定義為「外地人、新上海人」。即使事實上這種判定並沒有任何依據。兩隊球迷在場內場外，在互聯網，在大街小巷上的對抗，往往自一開始便偏離了足球本身，演化為自認為代表的階級與認為他人所代表的階級的對立。自詡「上海本地人」的激進申花球迷，害怕申花悠久歷史帶來的地位被當下具有極強統治力的上港打破，被取代，但他們更害怕自己作為已經紮根的「上海人」，被未知的、不守規矩卻又充滿活力的「新上海人」壓縮生存空間，進而取代。

這兩種在上海分而據之並且不可避免將產生接觸的族群，被他們具象為申花與上港兩支球隊，然後將自己代入其中，盡情宣洩情感。

而在這場自虹口至八萬人體育場連線做半徑，兩點分別做圓心覆蓋之下的紅藍爭鋒中，支持申花的人，支持上港的人，申花和上港都支持的人，各自扮演著他們以為自己是的那個角色。

畢竟上海灘誘惑太多，人人都想當老大。

部分圖片來源：東方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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