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親手「劃掉」自己的親人
暑假後，我來到一所村小支教。我帶的是五年級，班裡共26個學生，其中許多學生的父母雙雙在外務工，大部分學生跟著爺爺奶奶一起生活，而且還有幾個學生父母離異，家庭教育嚴重滯後。有家長打電話說，孩子在家不聽話，經常因為一些瑣碎的事情頂撞家長，有的甚至賭氣完全不理睬家長，希望我能「做做孩子的工作」。
根據家長反映的問題，我逐一找這些孩子談話，還專門召開主題班會。本來覺得自己的工作做得很到位，但讓我大跌眼鏡的是，大部分孩子還是之前的「老樣子」。
這樣的結果讓我羞愧難當，因為所有的努力彷彿付之東流。問題的癥結到底在哪裡？突然，我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我的工作都是圍繞家長反映的問題來做的，但對造成這個問題的原因卻一無所知，我趕緊找之前的班主任了解情況。原來，這個班大部分學生屬於「二孩」，家長對孩子非常嬌慣，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不管孩子什麼樣的要求都會盡量滿足，那些離異家庭的家長更是如此。在孩子看來，自己享受到的一切都是理所當然。家長的溺愛，換來的不是孩子的感恩，而是現在這樣的情況。
找到癥結就該「下藥」了。既然孩子對親情缺乏認知，就應該以親情為突破點，引導孩子感受親情，體驗親情，學會感恩。
班會課開始，我先給每個學生髮了一張白紙：「同學們，這是一張潔白的紙，請你在上面寫下你身邊仍然健在的5個親人。請大家認真思考，慎重選擇，因為關於這幾個親人，老師還有問題問你。」
當學生都寫好後，我提出了一個問題：「你為什麼選擇這幾個親人寫下來？告訴老師理由。」一石激起千層浪，大家踴躍舉手發言。有的說，爸爸雖然在外地務工，但經常打電話詢問自己的學習情況，還給自己寄好吃的東西；有的說，奶奶、媽媽對自己照顧得無微不至，才讓自己有了幸福的童年生活；有的說，爺爺年紀那麼大了，還接送自己上下學。
我請學生再次拿起筆，跟他們說：你們有沒有想過，這些親人有一天會離你而去？請劃掉其中的一個人，劃掉就意味著他（她）可能永遠見不到了。學生一下子愣住了，他們沒有想到老師會提出這樣一個問題。大家面面相覷，一時不知如何是好。最後，孩子們很不情願地拿起筆，猶豫很久才作出選擇。這時候，班裡的空氣幾乎凝固了，我感覺到了一種深深的壓抑。
「孩子們，我們的活動要繼續進行，請再次劃掉一個人。」雖然我內心很不忍，但我必須「狠」下心來，不然很難改變他們存在的問題。時間一分一秒地流動著，有的孩子在抹眼淚。
「老師，我從來沒有想到自己會面對這樣一個折磨人的問題，下筆的那一刻，我的心都要碎了。」
「失去親人的滋味真不好受，以前我從來沒感受到親人對我這麼重要，今天算是真正體會到了。」
……
孩子們發自肺腑的話讓我感動：「是啊，孩子們，其實生離死別是我們每個人必然會經歷的事情。不管我們多麼不舍，這些深愛我們的親人終究會離我們而去。當他們離開的時候，你心裡會怎樣呢？」
孩子們說了許多，他們的表達或許不夠流暢，語言或許不夠嚴謹，但是我覺得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孩子們經歷了一次心靈的洗禮，對親情有了全新的認識。
過了不久，我就接到許多家長打來的電話，誇獎孩子懂事了，不僅不淘氣了，而且懂得關心親人了——主動給爺爺奶奶沏茶倒水，給在外務工的爸爸媽媽打電話噓寒問暖，彙報學習情況。
「水本無華，相盪而成漣漪；石本無火，相擊而生靈光」。一個小小的甚至有點「殘忍」的活動，卻勝過無數的說教，這是我那節班會課最大的收穫。
（作者單位系山東省寧陽縣蔣集鎮小胡小學）
《中國教師報》2018年04月11日第11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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