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有劍,做一場千年江湖夢
劍,輕盈美觀,攜帶方便,既可作武器,又可作佩飾,因而曾長期受到古人的雅愛。流風所及,代代相因。在漫長的歷史長河中,特別是周秦漢唐時代,社會上下佩劍之風穠盛,留下了大量關於佩劍的詩文和典故,也造就了古代社會獨具特色的劍文化。今天我們就一起來領略一下古代劍文化的獨特魅力。
劍首先是古代貴族階級的隨身佩帶之物,是其裝束的組成部分,也是其高貴身份的象徵。
春秋時期,老子就曾對貴族階級的穿著作過如此描述:「服文采,帶利劍。」戰國時期,李斯也曾如此描述過秦王的「派頭」:「服太阿之劍,乘纖離之馬。」
所以,在貴族階級華麗的服裝外,劍往往是不可或缺的佩飾,例如楚大夫屈原在貶謫流放中,還念念不忘給理想中的自己佩帶奇麗的長劍:「帶長鋏之陸離兮,冠切雲之崔嵬」;
美麗機智的採桑女秦羅敷在奚落無恥的使君、描述虛構的「夫君」的威儀時,還特意為其夫佩上一把貴重的寶劍:「腰中鹿盧劍,可值千萬餘」;
唐代百官上朝時,朝堂上更是一派劍佩鏗鏘的景象:「花迎劍佩星初落,柳拂旌旗露未乾」等等。
《左傳·魯宣公十四年》「宋及楚人平」故事中更有一段涉及楚王佩劍的精彩描寫,令人玩味不盡:「楚子聞之,投袂而起,屨及於窒皇,劍及於寢門之外。」是說楚王獲悉楚使被宋國殺了,勃然大怒,來不及穿鞋、佩劍,就沖向門外,急欲發兵討宋,隨從們只好從後面緊緊追趕,在室外給他穿上鞋佩上劍。
後來,下層社會也被允許佩劍,所以平民百姓佩劍者也大有人在,有的還留下了膾炙人口的典故。
如戰國時寄居孟嘗君門下、後來為主人營造「狡兔三窟」的寒士馮諼,有彈劍而歌的滑稽故事:「倚柱彈其劍,歌曰:『長鋏歸來乎!……』」;
楚漢戰爭中叱吒風雲的大將韓信,早年貧寒卑微,有帶劍忍胯下之辱的心酸往事:「眾辱之,曰『信能死,刺我;不能死,出我袴下。』於是信孰視之,俯出袴下,蒲伏。……」;
秦末大亂,沛縣亭長出身的下層小吏劉邦順應時局,「劍斬白蛇」,投入反秦大潮,其後「持三尺劍取天下」;
盛唐時代,年輕自負、才華橫溢的詩人李白「仗劍去國,辭親遠遊」,去遠方尋夢;
《呂氏春秋》中那個「刻舟求劍」的故事,更是眾所周知,令人發笑又發人深思。如此等等,不一而足。
古人佩劍除了用來裝飾,還用來做武器,用以自衛或進攻。因而,佩劍常常與廝殺戰鬥或行俠仗義緊緊相連。這在史籍中曾被頻頻提及,傳為美談。
《戰國策·魏策》「唐雎不辱使命」中,唐雎為安陵君出使秦國時,為了讓驕橫的秦王收回無理成命,裝出要拔劍與之拚命之狀,嚇得秦王膽戰心驚,慌忙道歉:「(唐雎)挺劍而起,秦王色撓,長跪而謝之……」
無獨有偶,《史記·平原君列傳》「毛遂自薦」中,毛遂也用此法,以劍相脅,嚇得楚王慌忙答應了平原君的援助請求:「毛遂按劍而前,曰:『……今十步之內,王不得恃楚國之眾也,王之命,懸於遂手……』楚王曰:『唯唯!誠若先生之言。謹奉社稷而以從。』」
《戰國策·燕策》「荊軻刺秦王」中荊軻和秦王之間持劍廝殺的場面更是驚心動魄:「因左手把秦王之袖,而右手持匕首揕之。未至身,秦王驚,自引而起,絕袖。拔劍,劍長,操其室。時恐急,劍堅,故不可立拔。……遂拔以擊荊軻,斷其左股。」荊軻行刺秦王未遂,反被對方用佩劍擊倒。
《史記·陳涉世家》中有吳廣奪劍殺尉、奮起反抗的情節:「將尉醉,廣故數言亡,忿恚尉,令辱之,以激怒其眾。尉果笞廣。尉劍挺,廣起,奪而殺尉。」
「鴻門宴」上的刀光劍影也頗為驚險:先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劉邦命懸一線,危在旦夕;繼而樊噲帶劍闖宴,殺氣騰騰,驚得項羽「按劍而跽」,準備挺身廝殺……等等。
古人既以劍為佩飾和武器,也就頗重劍術。其中典故亦多。
著名典故「聞雞起舞」,說的就是苦練劍術的故事:東晉青年祖逖有志北伐,發憤圖強,每夜聽到雞叫即起床練習劍術,並磨礪意志:「(祖逖)與司空劉琨俱為司州主簿,情好綢繆,共被同寢。中夜聞荒雞鳴,蹴琨覺曰:『此非惡聲也。』因起舞。」
不重劍術或劍術不精就會受到責難。項羽少時習劍半途而廢,使叔父項梁大為惱火:「項籍少時,學書不成,去;學劍,又不成。項梁怒之。」
荊軻刺秦王未遂,東晉陶淵明為之深感遺憾,惜其劍術不精:「惜哉劍術疏,奇功遂不成。」
《吳越春秋》「越女論劍」的故事中有關於劍術本身的記載:越王勾踐時期有一無名少女,酷愛擊劍,並摸索出一套出奇制勝的獨特劍術,後將劍法傳與越國軍官,受到了勾踐的賞識並被封為「越女」。(著名武俠小說作家金庸即以此典故寫成了小說《越女劍》。)
唐代公孫大娘及其弟子劍術高超的典故也頗為有名,杜甫曾為之賦詩讚嘆云:「昔有佳人公孫氏,一舞劍器動四方。觀者如山色沮喪,天地為之久低昂。」據說,公孫氏劍法還影響過草書藝術,李肇《國史補》記載唐代「草聖」張旭自言:「我始聞公主與擔夫爭路,而得筆法之意;後見公孫氏舞劍器而得其神。」李白也曾自言學過劍術:「十五好劍術,遍干諸侯。」
由於隨身攜劍,人劍相伴,形影不離,所以古人,尤其是唐人,還往往將其作為宣洩情感的工具和傾吐衷腸的對象。如南朝宋鮑照《擬行路難》:「對案不能食,拔劍擊柱長嘆息。」唐陳子昂《登薊丘樓送賈兵曹入都》:「擊劍空嘆息,白日忽西沉。」李白《贈張相鎬》:「撫劍夜吟嘯,雄心日千里。」王維《送張判官赴河西》:「慷慨倚長劍,高歌一送君。」
他們還時常將心愛的佩劍作為禮品贈與臨別的友人,以表惜別之情。陳子昂《送東萊王學士無競》情深意切:「寶劍千金買,平生未許人。懷君萬里別,持贈結交親。」李白《贈易秀才》感傷無限:「少年解長劍,投贈即分離。何不斷犀象,精光暗往時。」白居易《送陝府王大夫》也一片冰心:「金馬門前回劍珮,鐵牛城下擁旌旗。他時萬一為交代,留取甘棠三兩枝。」
由於古人對佩劍的鐘愛,因而鑄劍之術也格外受到重視。古籍和傳說中時常提及一些鑄劍故事和鑄劍大師,如歐冶子及其弟子幹將、莫邪及其故事等。還常提及一些富有神奇色彩的名劍,如相傳所謂的十大名劍即為代表,其中包括《搜神記》中的幹將莫邪劍(以鑄劍師幹將、莫邪名字命名)、《越絕書》中越王勾踐的純鈞劍、《列子》中的承影劍、《史記》中秦王嬴政的太阿劍(又稱泰阿劍),以及傳說中黃帝的軒轅劍、伍子胥的七星龍淵劍(又稱七星劍、龍泉劍)、漢高祖劉邦「斬蛇起義」的赤霄劍等。
萬物皆有盛衰,佩劍也不例外。唐代以降,由於兩宋崇文抑武,其後社會上佩劍之風逐漸式微,再未「重振雄風」,佩劍的「倩影」亦漸漸消隱,主要伴隨著軍旅之人,亮相於軍旅詩詞中。
如北宋張琰《出塞曲》:「腰間插雄劍,中夜龍虎吼。」南宋辛棄疾《破陣子·為陳同甫賦壯詞以寄之》:「醉里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元耶律鑄《磨劍行》:「故國江山夢裡行,不期今日果長征。劍華休遣坐生澀,萬事人間總未平。」明徐渭《龕山凱歌》:「短劍隨槍暮合圍,塞風吹血著人飛。」明末清初夏完淳《即事》:「落月翻旗影,清霜冷劍花。六軍揮散盡,半夜起悲笳。」
到了清代中葉《紅樓夢》時代,佩劍之風在民間已逐漸絕跡,在詩文中已為罕見。皇皇巨著《紅樓夢》中也只是偶有關於佩劍的情節,不過由於其絕無僅有而又凄美震撼,故令人印象深刻並扼腕嘆息:名士柳湘蓮將傳家之寶「鴛鴦劍」贈予寄居賈府的美人尤三姐,作為定情之物,後又疑其不貞而索劍退婚;剛烈的三姐不堪羞辱,遂血灑劍鋒,自盡身亡。佩劍在《紅樓夢》中的偶露崢嶸,已是古人佩劍之風的餘緒了。
透過豐富多彩的古文典故,我們可以感受古人綿延持久的佩劍之風,可以領略古代社會獨具特色的劍文化。佩劍之風和劍文化在一定程度上折射出古人的生活習俗、審美趣味和思想情感,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古代社會的發展與嬗變,對於今人深入了解和研究古代社會的生活面貌、風俗文化和變化發展等都具有一定的參考價值。
本文原載於《中國社會科學報》(作者羅獻中,文章原標題為透過古詩文看古代劍文化),圖源網路,圖文版權歸原作者所有,轉載請註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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