肇先生犯了一次錯
文/梅吉
01
林輝帶我去參加他的同學聚會,昏暗而曖昧的包廂燈光,有人在唱:永遠到底有多遠/該不會只有那麼一點點/該不會你對一百人說過一千遍/不要再為了天長地久去冒險/所謂的永遠只不過是一瞬間……
聽得入神的時候,眼淚涌了出來。包房裡有洗手間,為了掩飾自己的失態我去洗了個臉,鏡子里的我,是一張奔三女人的臉,不是太過年輕的美,卻也帶著一種清麗的氣質。林輝說他就是被我眼神中的淡然所吸引,像空谷中的幽蘭,淺淺的芬芳。只是他不知道,我對著另一個人的時候,是怎樣的暴躁和歇斯底里,毫無形象可言。
開門出去的時候,林輝立在門口,見到我時擠進門來,順勢用腳將門磕上,把我圈進手臂和牆壁之間。
他問:「你心裡到底怎麼想的?你打算一直這樣和我若即若離下去嗎?我今天就要你給我一個明確的答覆!」
他的眼神帶著陌生的狂熱和煩躁,失去了以往的儒雅和安穩,就像一個被愛情沖昏頭腦的男孩的樣子,有些可笑但又有些令人感動。
因為門並沒有反鎖,所以當有人推開進來的時候,正好打斷了我和林輝的對峙。來人打趣地說:「真是恩愛!」
我尷尬地笑了笑,退了出去。拿出手機看時間的時候,才看到有三個未接來電,是肇慶打來的。正看的時候,又顯示有電話進來,我想了想,冷冷地掐斷了。
坐在林輝的奧迪A4里,我別過面孔去看車窗外。稀稀疏疏的月光,很清冷的街道,還有那些林立層疊的燈光,這個城市好像離我很遠,即使身在其中,也沒有歸屬感。當初是因為肇慶我才留在上海的,本來父母希望唯一的女兒能回老家工作,但肇慶的工作簽在不錯的公司,再說他一個學生物工程的去我們那裡也沒有用武之地,於是我不顧父母的意願執意留在了上海。
手機再響的時候,不用想也知道是肇慶。我抬眼看了一眼林輝,他專心地開著車,只是街口紅燈亮起時,他直直地闖了過去。這一次,我直接把手機關了。我已經想過了,今天如果林輝把車開到酒店門口,我會毫不猶豫地跟他進去。就像我已經下過的無數次決心一樣,把肇慶完全地拋在腦後。
但林輝把我送到了小區門口。遠遠地,我就看見肇慶了,一盞路燈正好照在他的身上,他的影子好像縮小了一圈,有些孤零零的。車一停穩,他就走了過來,打開車門,並沒有看林輝,只是說:「謝謝你送我老婆回來。」
說「老婆」兩個字的時候,他加重了語氣。
02
我只顧著朝前走,肇慶在身後攆了上來。過了十二點,電梯已經停了,我們走在黑黢黢的樓道里,誰都沒有說話。被一個台階絆住的時候,肇慶及時地扶住了我,我條件反射一樣甩開他的手,有些厭惡地說:「別碰我!」
已經有三個月的時間了,在知道肇慶竟然背叛我以後,我就是用這樣的態度來待他。
那天是我出差回家的日子,分開了半月,晚上和肇慶一起的時候想起是危險期就去抽屜里翻杜蕾斯。
沒有了,我笑著說:「要不下次?」
肇慶脫口而出:「我包里有!」
話一出口,我愣了,他也愣了。在他滿臉驚慌失措的時候,我已經明白髮生了什麼。他還想要騙我:「是朋友給的,說是新產品……」
他越是解釋,越是說不清,然後就向我招了。
曾經的高中同學,正好出差到上海,以前她曾經暗戀過他,兩個人說起來都有些唏噓不已,就糊裡糊塗地去了酒店……他賭咒發誓地說那不過是意亂情迷,再說女同學也回老家了,他們之間再也不會有瓜葛。他愛這個家,也愛我,他知道他錯了,但錯誤已經發生了他怎麼也挽回不了……
那些日子,我哭我嘔我歇斯底里,我就像被逼進死角的野獸,恨得抓狂。我和他戀愛四年,結婚三年,所有的幸福和美滿都被他硬生生地打碎砸碎摔碎和踩碎了。想想剛結婚那會兒,我們多好啊,每天一起拖著手去菜市場買菜,在一排青蔬中左挑右撿,就像一種很快樂的遊戲。有時候我說我想走樓梯,十五層樓我和肇慶用剪刀石頭布比賽,一梯一梯地看誰先贏,贏的人不用刷碗,有時候肇慶贏了,我就耍賴,我說肇慶我生理期。他笑著乖乖地去洗碗,偏著頭問你一個月到底有多少天生理期呀!
也許是太過美好,所以在面對背叛的時候,我更加地難以承受。這幾個月來,我一直在想,婚姻到底是什麼,一輩子與一個人朝夕相對,其實不過是一場與耐力的比賽。只是肇慶輸了,而我的婚姻也輸了。
03
我開始漠視肇慶,用這樣一種無辜的方式來報復他。當他做好了晚飯讓我一起吃的時候,我就把自己的碗筷端到客廳里去吃,電視里放著情深意切的連續劇,我把那些聲音調到最大,我想讓肇慶聽聽,他也曾對我說過那些甜言蜜語。男人的承諾就像岩石,即使再堅韌也會慢慢地被歲月所風蝕。
晚飯後,如果肇慶想在客廳里陪我看電視,我就會立馬起身回到卧室。那天后肇慶就一直睡在書房,有好多次我聽見他在卧室門口徘徊,只是腳步聲在躊躇後還是散去了。我在卧室里抱著枕頭默默地落淚,我做不到原諒他,我也不想要結束婚姻,我尖銳得像個刺蝟,古怪敏感得就像個陌生人,他一靠近我就抵觸,他一說話我就諷刺,我想我對婚姻所有的美好願望都以摧枯拉朽的姿態崩潰了,而未來的生活,我要以怎樣的方式來和肇慶相處呢?
國慶的時候,肇慶定了去普吉的行程。他把機票遞到我的面前時,我只是端著杯子冷冷地從他面前經過,我在他身後重重地關門,砰地一聲響,就像是打在我的心上,很疼。
我知道他在設法彌補我們之間的裂痕,但現在的我,對他只有恨,那些恨就像是從火山裡噴涌而出的岩漿,又濃又稠地燙傷了我,也燙傷了他。他變得沉默,也變得小心翼翼。有時候半夜裡我經過客廳,會看到電視機無聲地閃動著熒熒的光芒,他半靠在沙發上睡了過去,茶几上的煙灰缸里是滿滿的煙蒂。
我知道他的心裡不好受,但我就是想要這樣折磨他,在他犯錯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婚姻里最基本的難道不是忠誠嗎?他違背了承諾,他罪該萬死!
04
林輝追求過我,他曾是我的上司。那時候我和肇慶正在籌備婚禮,甜甜蜜蜜,根本無暇顧及他人,所以林輝剛一擺出追求的態度時,我就告訴他,我要結婚了。
那時我還對肇慶炫耀:「我的立場比革命烈士還要堅定!」
肇慶也笑著說:「那我還不是為了你這顆歪脖子樹放棄了整個森林?」
但結果是,結婚三年,他還是沒有抵擋住誘惑。
和林輝再見面,是在酒吧。我和他都三年沒有見面了,自從我和肇慶結婚後,他就辭職了,他說不想要每天對著我,那是一種煎熬。我得承認,被林輝這樣優秀的男人喜歡,我的心裡還是美美的。只是再見到林輝,當初的豪邁篤定都變成了一種諷刺。
林輝在知道我過得不開心的時候,又開始追求我。我是帶著報復的性質來接受林輝的約會的,我甚至並不避諱肇慶。有時候在房間里接到林輝的電話,我還故意用很溫柔的聲音來刺激肇慶。肇慶的臉色很不好,卻沒有質問我,他只是不再是以前那個幽默的、開朗的、沒心沒肺的肇慶了,他變成了一個內向、沉默甚至有些陰鬱的男人。
在看著他的時候,我的恨有些動搖,但是瞬間又硬了起來。
我和林輝一起去看畫展、聽音樂會、吃飯、喝茶、聊天,也答應與他一起去參加他的同學會。我知道,和他走在眾人的面前,我們的關係已經有了微妙的變化,林輝只是在等我表明態度。
肇慶看著我從林輝的車上下來,他什麼都沒有問,只是在第二天早上的時候拿出了一份離婚協議,滿滿地,厚厚地一疊紙,在第一頁的後面,是密密麻麻的字:對不起!
他說:「老婆,我不想離婚,但看到你這樣痛苦我只能選擇放你走,我知道我把我們的婚姻弄髒了,我想要擦乾淨,可是已經沒有機會了。」
我沒有接那份離婚協議,我只是默默地轉身離開。我在想,這一刻,我到底是希望和他離,還是不離呢?
05
下班的時候,林輝打來電話,說買了縱貫線的演唱會門票,想跟我一起去聽。都是些老歌,在聽著台上的幾個大男孩唱的時候,我想起了肇慶。這些歌肇慶都會唱,以前我們熱戀的時候,他騎單車載我轉悠上海的街街巷巷,就一首一首地唱給我聽。
演唱會很煽情,全場熱烈的時候林輝拉過我的手用力地攥住,我的心哆嗦了一下。開車回去的路上,他終於把車停在一家酒店的門口,有幾分鐘的時間我們都沒有動,我知道他在等我開口拒絕,如果我說不,他就會開車離開。
那幾分鐘里,我的腦海中閃現出肇慶的臉,恨意開始湧上心頭。我要讓他知道被背叛的感覺,背叛對背叛,這樣我們就扯平了!是的,也許這樣才能把我從恨的深淵裡拯救出來,才能讓我的內心得到平和和安寧。
林輝見我沒有反對,把車停好,他去辦理登記手續的時候,我有些邪惡地想,此時肇慶在幹嗎?
電話打過去的時候,是在大街上,肇慶大約沒有想到我會主動打電話給他,聲音有些緊張,他說:「老婆,我在回家的路上,你什麼時候回……」
只是正說著,電話突然掛斷了。再撥過去就是關機。那個時候林輝正拿著房間號牌朝我走過來,那麼明亮的燈光,他一步一步走來的時候,我卻是跌跌撞撞地朝外面跑去。我知道我們小區外面那條路治安不太好,就算肇慶是個男人如果遇到兩個壞人他也不敵。
我攔下出租,讓司機快點再快點,我焦急萬分,腦海里已經全然忘記了林輝,而是只有肇慶。
我不斷地揣測,淚流滿面。我想起這幾個月來肇慶所做的努力,他是做錯了,但他已經在努力地彌補了,這樣用心儘力地彌補是因為他還愛著我,他還愛著這個家。
我恨他,但原來這樣的恨不過是因為我愛他而已,我想用背叛的方式來扯平我們的關係,也許只會讓我們在錯上加錯。
顫抖著打開房間門的時候,看到肇慶就坐在沙發上,就像以前每一個等我晚歸的日子,那樣自然地扭過頭來,說:「你回來了。」
在看到他完好無損的時候,我再一次發飆:「你的電話怎麼突然斷了?怎麼關機了?」
他看著哭得厲害的我愣了一下,走過來想要靠近,卻又遲疑地停在面前說:「剛才接電話的時候手機不小心掉地上,摔壞了,發生什麼事了?」
我抬起手來,撲到他懷裡狠狠地大哭起來。我終於知道,我從來不想要背叛他,也許我們的婚姻已經被震得搖搖欲墜,但我們之間還有感情,這些感情足以讓我們一磚一瓦地把婚姻重新修建起來。
肇慶緊緊地抱住我,他不斷地說著對不起,他說這幾個月來他恨死自己了,他不知道怎樣做才能讓我不恨他,如果可以,他願意用命來還。
我說:「肇慶,不用命來還,用愛就好了。」
是在最後我明白了,原來讓恨消亡的,不是恨,而只能是愛。我們還愛著對方,所以我願意給我們的婚姻一條出路。
TAG:得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