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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相隔,天上人間

靜聽

少年中國

 關不住的歌聲  楊祖珺錄音選輯1977

楊祖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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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隔著迢遙的山河 去看望祖國的土地 你用你的足跡 我用我遊子的鄉愁 你對我說

古老的中國沒有鄉愁 鄉愁是給沒有家的人 少年的中國也不要鄉愁 鄉愁是給不回家的人

我們隔著迢遙的山河 去看望祖國的土地 你用你的足跡 我用我遊子的哀歌 你對我說

古老的中國沒有哀歌 哀歌是給沒有家的人 少年的中國也不要哀歌 哀歌是給不回家的人

我們隔著迢遙的山河 去看望祖國的土地 你用你的足跡 我用我遊子的哀歌 你對我說

少年的中國沒有學校 她的學校是大地的山川 少年的中國也沒有老師 她的老師是大地的人民

三界外是個農家景區,在安徽明光市三界鎮。雪候鳥的妻子是活動的發起人,她娘家在三界外開私房菜館。我問:能見到白子畫上仙嗎?她說:尚在人間,這裡是三個地方的交匯處。

沒見到白子畫上仙,倒見到了白毛浮綠水的鵝鵝鵝——能稱呼它們為白子划上仙嗎?一會兒上仙要變成桌上的菜。這裡到處是水塘和湖,路的兩邊是田。風很大,遠處稀疏矗立著幾個風車。

到底是農村,死了隨處葬。山裡田間遇見了四處墳地。

第一處是在一個小山坡上,修了一座漢白玉的橋(可能並不是漢白玉)連接水泥路和山坡。三座土墳,下方加固了一圈水泥,墳上長滿了草,有土堆的墳頭,是一個矮沙漏的造型,墳頭上的草長得特別高,挺立在那裡,不知道是不是特意種上去的。墳上掛了一串用線串起來的紫紅色百合花——看真點,是假的百合花。沒有見到碑。兩邊的樹上掛了一些紅的黃的像燈籠一樣的祭祀用品,不知道叫什麼。

天上人間。腦子裡蹦出來這四個字。或者,陰陽相隔,腦子裡又蹦出來這四個字。那座橋倒像是一道鵲橋或者是黃泉路,生生隔出了兩個空間。

前方有一隻狗一直在對我叫,並不是對我凶,是因為怕我發出的叫聲。看我停下來,它就對我叫,看我往前走它也往前飛奔,奔幾步回頭叫幾聲。它在守護著這個墳地不許生人打擾嗎?我並不迷信。光天化日,感謝頭頂的艷陽,站在這橋邊,並無害怕之感。猶豫了一會兒,最終沒有走過去,我怕被蛇咬,雪候鳥一再提醒我們,要注意蛇。

第二處墳地在一條水泥路旁叉開的土路邊的樹林里,是一個高處,面向湖。古人選墓地講究風水,要背山靠水。昨天剛下過雨,土路泥濘,我小心翼翼走過去。這裡風景這麼美,如果死後還能感受到美與丑,葬在這裡真的不錯。

這裡樹木很多很雜,地上的草凌亂不堪。想到蛇還是有些害怕。在土路上遙望了近在咫尺的墳,是座水泥砌成的墳,上面依然有長了草的土墳頭。有黑色石碑,墳墓里埋的是母親。旁邊有一座應該也是墳,是房子造型的,有瓦,不過是窄小的,緊挨著土墳,沒有墓碑,不知道埋葬的是誰。這處墳地雖然比之前那座要好,但土墳上只有一串紫紅色百合花,房子造型的墳上什麼都沒有,兩邊樹上沒有掛那些燈籠一樣的祭祀用品。

第三處墳地在田裡,只有小房子造型的墳一座,房子正面的黑色石碑上寫著葬的是誰,太遠看不清楚。

第四處墳地是我近距離觀看的墳——依然沒有走過去。在水泥路旁的土地里。圍了水泥的土墳,土墳頭上長了草。埋葬的是父母。父親有名字,母親沒有名字,是父親的姓加上母親的姓再加上一個氏字。看不清楚母親的生卒年,只能依稀看到八十年代先埋了其中一位。我想,應該是很古早的女人。過去的女人沒有地位,是男人的附屬品,連個名字都沒有。幸好過去人看中這個姓,否則,她們可能連XX氏這三個字都不會有吧?這座墳沒有任何拜祭過的痕迹,只有墓碑上刻的密密麻麻的後代的姓名證明了這對父母沒有被忘記。墳前有一個水泥砌的淺坑,裡面有燒紙錢的殘跡。

狂風大作。使我疑心這些並不粗壯的樹是否會倒在我身上,事實上有幾株已經成了拱形。日光強烈,身上略略出汗。一個人站在墳墓面前,你對人生會升起一種強烈的懷疑。我真的存在嗎?一個人真的存在過嗎?

來的路上,車裡。帶著一本史鐵生的採訪錄。打算如果在路上沒有睡覺就看一看。我旁邊的座位剛好空著,雪候鳥拿著麥克風交代完注意事項後走過來坐下。他看了看我手裡的書,問:「史鐵生的書主要表達什麼呢?他的中心思想?」

我說:「哲學。」

他問:「哪方面的哲學呢?具體點。」

我說:「關於生與死,關於苦難。」

他問:「是悲觀呢還是樂觀呢?」

我說:「他有一句話是這麼說的:所以,虛無的悲嘆,尋根問底仍是由於肉身的圈定。肉身蒙蔽了靈魂的眼睛,單是看見要回那無中去,卻忘了你原是從那無中來。這就是他的觀點。」

他說:「聽說他是偏基督教的?」

我說:「看起來是的。可是剛才我引用的這句話我覺得更像佛教,因為佛教強調你要看破那個空。史鐵生認為,人本來就是個無,最終還是回到那個無,你看,像不像慧能說的『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佛教講到最終極用了四個字:涅槃寂靜。不生不滅不垢不凈,如同胎兒在母親的懷裡。我覺得涅槃寂靜就是在描述死亡的狀態,描述絕對的空無。」

他說:「史鐵生看破了?他更認同佛教?」

我說:「他說他看破了。可我認為他並沒有看破。他的很多觀點真的很像基督教。在他的《病隙碎筆》里,他寫道,人有兩大密碼,殘疾與愛情。殘疾指的就是人的原罪,即每個人都是殘缺的,愛情指的就是博愛。史鐵生認為每個人都是殘缺的,這種殘缺說的是人性上的殘缺,而每個人又有對完美的渴望,對完美的追尋,即是信仰。」

我接著說:「史鐵生認為神是存在的,或者說他認為有那個絕對的完美存在。因為如果沒有那個絕對的完美存在,你怎麼知道你是不完美的?你怎麼會想到去追求那個完美?也就是說,正是在你對神的追求中,神存在。當一個人看到了自己的殘缺,去追求那絕對的完美,這就是信仰,是真正的信仰。」

他說:「他認為怎樣才能解決這人性的殘缺?他不信主呀。」

我說:「他認為愛是解決的方法。不過,愛到底是什麼,如何解決,他也沒有說,他應該是走到了死胡同了。我不知道別人看他的書是怎樣的感覺,我看他那本《病隙碎筆》,看到最後,我的感覺是相當絕望。因為他看清了人的根本困境,卻沒有找到出路。他不信主,所以他沒有找到什麼才是真正的愛。他與主一步之遙,最終卻錯過。」

雪候鳥幽幽地嘆了口氣,說:「這些作家學者想得比我們深看得比我們清,可正因為這樣,也更難走進信仰。」

我說:「我覺得每個愛讀書的基督徒都該讀一讀史鐵生的《病隙碎筆》,那本書我一讀再讀,劃滿了線寫滿了批註。雖然是一本外邦人的書,但真的可以反思信仰。我也推薦你看看他的一篇短篇小說《原罪·宿命》。在這篇小說里,通篇並沒有提到原罪和宿命兩個詞,只是講了兩個故事,但處處卻隱喻這兩個詞。原罪指的就是人性的殘缺。人是有原罪的,而人是靠著什麼走下去的呢?靠著自我營造的海市蜃樓走下去。不管是全身不能動彈的十叔為自己為別人講的一個又一個故事,還是那位爸爸所相信的科學,都是走下去的動力,而這個動力,其實都是泡沫,是幻夢。一個人性殘缺的人走在一條幻路上,這已經很可悲很絕望,可更絕望的是,你還要被一雙看不見的翻雲覆雨手擺布著,這就是宿命。他的這篇小說從一個外邦人的角度道明了人生的真相。」

我接著說:「還有他的另一篇小說《命若琴弦》,也很短。講一個老瞎子相信了師父的話,只要拉斷一千根二胡的弦,之後取出二胡里的藥方子,就可以治好眼睛。可是他拉斷一千根弦之後取出藥方子才發現是一場騙局。他就對小瞎子說他記錯了,是一千二百根。這篇小說告訴我們的依然是同一個觀點,在這個帶著原罪帶著苦難的人生中,我們只有依靠著一個幻夢才能夠走下去。」

全車人都很安靜,只聽到我的聲音。

前段時間的某個凌晨,問了作家廖偉棠一個問題:你害怕曲終人散的寂寞嗎?尤其是人生的曲終人散?他回答了我八個字:陌上花開,可緩緩歸。這八個字自然是引用的,一百度就找到出處和註解。可是,如何緩緩歸呢?時間走得那麼快。如何能保持緩緩之心態呢?再問他,他沒有回。作為詩人的他,應該也是困惑於這個問題吧。沒有誰可以真正看開,史鐵生說他看破了,可我覺得並沒有。廖偉棠應該也沒有。

我把這個問題發在悟空上,次日就收到了好幾個回答,看了那些回答,感覺沒有一個回答得讓我覺得眼前一亮。大家都願意充當人生導師去指點別人的迷津,卻沒有人願意耐心思考一下問題,用這個問題去觀照自己。沒有觀照過自己,又如何能指引他人?

三界外依然在三界之內。有人釣魚,有人挖野菜,有人去參觀了水庫。騎馬和卡丁車因為地面濕滑都取消了。講真,即或有騎馬或卡丁車,我也不會參與,我對這些娛樂項目沒有興趣,我只想在陌生的地方走一走。我脫離了大部隊一個人慢慢散步。

這輩子沒吃過這麼黃的雞蛋,這道名叫農家漲雞蛋的菜鬆軟可口鮮嫩,是二十幾道菜里讓我印象最深刻的。吃了一桌那麼美味的農家菜,看了四座墳。這邊是饕餮的宴樂,那邊是凄凄慘慘凄凄的冷清。這陰曹與陽間雖然相隔,卻是比鄰而居;雖是比鄰而居,哀與樂或者說死與生的對比如此強烈。總覺得這三界外的一日游有些荒誕。人生也是一場荒誕的旅行吧。

三界外的入口矗立著一座剛建好的教堂,中西合璧的建築,很是漂亮,可惜不開門。這座教堂與不遠處那些接受著紙錢祭品供奉的墳墓沉默對視著,這是天上與人間的對視,是永生與永死的冷戰。

回來的路上,在書里看到,史鐵生對南方周末的記者說:我建議人們旅遊不要光去風景區去看,也可以去醫院看看,去墓地看看,可能會有不一樣的感悟。死後的事是不可證實的,既不可證實,也無可證偽。死意味著什麼,死之後是什麼樣的狀態,我們無法在活著的時候去證實它,也很難證偽。哲學的問題,據說是從死開始的。佛家講人生老病死,實際上最觸動人的還是死這件事情。

我合上書,睡著了。

李戶勒大2018.4.8凌晨於金陵浮生齋

不得不說,雪候鳥的妻子娘家開的李氏私房菜館做的菜真的好吃。當天飯桌上我一直不說話,埋頭刻苦地吃吃吃!發幾道讓我印象深刻的菜。

這就是上文提到的農家漲雞蛋。

作為一個不喜歡在酒席上吃鍋巴的人(主要是幾乎每次吃酒席都有人點鍋巴),這一次是真心喜歡吃鍋巴,因為做得太好吃了。可是,大老師我只吃了一塊鍋巴就光碟了,求大老師的心理陰影面積……

生平第一次吃老鵝。感覺鵝肉比鴨肉老。但味道真的很棒!我居然愛上了那一瓣瓣蒜頭。

不是糖醋排骨,是紅燒排骨。看到菜單上的紅燒排骨,並沒有指望會有多好吃,反正我是認為不會有糖醋排骨好吃的。排骨上來之後,我們這一桌的人——正確的說是除了我之外的人都吃不下了,不肯下筷。身為吃貨的我夾了一塊吃了之後讚不絕口又趕緊夾了第二塊塞嘴巴里,之後的事你們都知道了,我再也沒有吃第三塊的機會了……這麼一大盤啊,被秒殺掉了……不要搶我的紅燒排骨啊!

有人不能接受腰花的味道。身為動物內臟控,我表示這道菜深得我心。脆脆的略帶些甜味的山藥片,我表示我在大南京沒吃過這麼好吃的山藥片。山藥片加上腰花的美味。必須點贊!腰花處理得很乾凈,沒有臊味。這道菜上來的時候我拼了命地吃吃吃——沒有什麼可以阻擋,吃貨對吃的嚮往!不要攔著我,讓我吃!

手工肉圓。最後一道菜。上來的時候真的是吃不下了,大家都跪求別上了。然而……最後還是光碟了!!!請叫我們這一桌光碟小組!此刻我寫著這篇文章的時候好餓啊……

這就是一直心心念念的重點,也是我去三界外的目的啦——農家土雞湯!這麼一大鍋雞湯居然也被我們喝得見底了!飯後雪候鳥的妻子問我喝了幾碗雞湯——我臉都紅了!這問題太拉仇恨了!我喝了不只十碗雞湯這麼丟臉的事我會隨便講嗎?

飯後參觀了一下廚房,這些菜居然是農村的土灶大鍋燒出來的,為了這一頓,親戚們都過來幫忙……

好了,不說了,餓死了的大老師去吃個泡麵先……

寂聆

墓床

 這一切沒有想像的那麼糟

萬曉利 

00:00/05:16

我知道永逝降臨 並不悲傷 松林里安放著我的願望 下面有海 遠看像水池 一點點跟著我的是下午的陽光 人時已盡人世很長 我在中間應當休息 走過的人說樹枝低了 走過的人說樹枝在長

【幻夜】為李戶勒大的專欄【大話】的子欄目,關於雜談和隨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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