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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上海血案(一)施高塔路,「市長」夜半魂斷

原標題:舊上海血案(一)施高塔路,「市長」夜半魂斷



原創不易,請勿盜文,違者必究


文/細雨絲竹


編輯/眼睛賊大

4月1日,出動半個演藝圈的電視劇《遠大前程》在湖南衛視開播。又是一部以老上海為背景的年代劇。


的確,在國人的集體記憶中,老上海是20世紀上半葉圖文並茂的彩色畫報,略微泛黃的斑斕,復古而時髦,懷舊的流行,姚黃魏紫,絢爛多姿,天然是「最好的舞台」,誕生「大爆款」電視劇的沃土。


譬如1940年10月。本月號《良友》畫報的封面是兩位年輕美女,臉頰豐潤,白裡透紅,面帶微笑,身著時興的短袖旗袍,手持五彩氣球,舉目眺望遠方(見下圖),彷彿身處歌舞昇平的盛世。



然而此時距日軍全面侵華已有兩年,中國半壁江山淪陷,當時的國府遷往陪都重慶,日本人扶持汪精衛集團在南京成立了偽國民政府。但人們的日常生活仍要繼續,上海租界更是一個中立、「和平」的孤島,表面依舊夜夜笙歌。


10月10日是「雙十節」,當時的國慶節。根據《申報》、《大公報》事後的報道,當天上午,汪偽上海市長傅筱庵在偽市府主持「雙十節」慶典,然後赴某地與親友歡聚暢飲。等他盡興返回虹口施高塔路口祥德路二十六弄二號的官邸,已是11日凌晨三點多,夜正濃。



危險,正披著夜行衣潛來。傅筱庵毫無察覺,也許還在躊躇滿志地思考本月24日東渡日本參加「東亞大都市聯盟會」的行程。


此前,上半年,金融界漢奸謝芝庭在大都會舞廳被重慶國府方面派遣的軍統特工槍殺。租界工部局在同意大力緝兇的同時,要求出入租界的汪偽人員「自謀防衛」。可傅筱庵不是謝芝庭,偽市長官邸附近就是日本駐滬海軍陸戰隊司令部;官邸內部署有三十餘人的私人警衛。他也沒有跑到魚龍混雜的舞廳招搖過市,身邊均為追隨多年的親信,住在家裡,他應該是很安心的。


傅筱庵大名「宗耀」,字「筱庵」,以字行,時年68歲。他原有妻妾各一人,妻子於1939年冬病逝,妾張氏不久前扶正為夫人。不過,傅筱庵習慣與張氏分房居住,所以並沒有去張氏的卧室,而是獨自返回前房睡覺,很快呼呼大睡。

他睡得很熟。凌晨五點多,家人聽見他的房內傳出低低的呻吟聲。但誰也沒有在意。因為他愛做夢,晚上經常說夢話。【《申報原文》:「傅夙有夢囈」。】


過了一會兒,住在後房的張氏感覺外面的聲音不對勁,於是走進傅筱庵的房間探視,驚駭地發現傅身中多處刀傷,躺在血泊中,幾乎斷氣。


傅筱庵死了。關於他的死狀,幾個版本略有出入:


1、《申報》第一次報道:眼部、下顎、頸部各中一刀,致命傷在頸部;


2、《申報》第二次報道:中六刀。口部上下各一刀、眼部一刀、頸部左右各一刀、頭頂一刀;


3、重慶《大公報》香港電:眼部、下頦、頸部各中一刀,頸部基本割斷、致命,下頦削去一塊。


《大公報》和堅守孤島的《申報》都堅持抗戰愛國立場,寫漢奸的下場一個比一個寫得慘,好像比賽似的。


更可玩味的是,《申報》還把租界工部局要求「偽員出入租界應自謀防衛」新聞及傅筱庵死訊分別安排在「神經刺激文痴武顛瘋人院」(見下圖)、「男女合用髮乳」兩則廣告旁邊,怎麼看都是「別有用心」,以至於今天似乎還能聽見當年發稿記者的狂笑:


「哈哈哈!死得好,死得妙,死得真是呱呱叫!」


愛國群眾爽了,日本人不幹了。尤其是日本駐滬海軍陸戰隊司令部,傅筱庵官邸近在咫尺,兇手居然有膽量在日軍眼皮底下動手。


經查,迅速找到一條顯而易見的線索——傅家僕人朱升(又傳為「朱升源」、「陳中南」)凌晨騎著一輛自行車離開官邸,至今未歸。因他每天凌晨起床生火燒爐子,官邸門衛習以為常,做了登記,就放他走了。算來正是傅筱庵遇刺之後。


傅家有個女僕——大概是趕早買新鮮蔬菜(我猜的),在官邸外遇見朱升,和他搭訕。朱升告訴她,自己剛辭職,隨即道別離去。


朱升,山東人,時年42歲,受雇為傅家工作已達13年.朱原先在法租界傅家老宅做園丁,兼職花園清潔。估計在傅筱庵眼裡,這兩類雜役就是朱升全部的特長。所以,當施高塔路官邸缺一個管理爐灶和拖卧室地板的工人時,傅筱庵想到了朱升,特意把他調過來。


這樣看來,偽市長官邸的生活未免過於奢侈,僕人分工也太細了,爐灶管火和卧室拖地板都需要專人。如果人手精簡一點,不用朱升,傅筱庵或許不會死。至少,精神矍鑠地去日本「東亞大都市聯盟會」上露一把老臉還是極有可能的。


日本海軍陸戰隊率先派遣大隊士兵及十多輛軍車四齣搜查。並實施緊急戒備,命令滬寧、滬杭鐵路火車及楊樹浦沿江輪船暫停運行,挨家挨戶搜索民居,也不放過路過的每一輛汽車、每一個行人。


朱升家住公共租界南京路,日方也派人會同租界巡捕趕往朱家,結果撲了個空。據合租房子的住戶說,朱升夫妻一周前就搬家了,搬到哪裡不清楚。


案情明朗。日偽判定,這是一起事先精心籌備的謀殺,有人接應、藏匿並保護朱升全家,此人就是幕後主謀。


當年沒有互聯網,新聞比較滯後,10月11日上午,媒體還沒有來得及發出報道,潛伏敵後從事抗日活動的軍統局上海區地下交通員從第二行動大隊(簡稱「第二大隊」)取回一份秘密報告,交到軍統上海區區長陳恭澍手裡。


陳恭澍,時年33歲,河北寧河人,先後畢業於黃埔軍校第五期、南京中央軍校特別研究班,1932年起參加特種工作,1939年八月初奉命從重慶出發,經香港潛入上海,接任軍統局上海區區長。

據陳恭澍所著回憶錄《英雄無名》(大陸版名為《軍統第一殺手回憶錄》)記載,10月11日閱畢第二大隊的秘密報告,他與軍統上海區書記齊慶斌「雙目交投,微微一笑」, 無言地進行了短暫的慶祝。


他們正是本案的幕後主謀。經第二大隊趙聖隊長簽署的秘密報告顯示,制裁傅筱庵的任務圓滿完成。


朱升是軍統局上海區第二大隊二分隊(分隊長陳默)物色的內線。經過了解和接觸,陳默判斷朱升可靠,直截了當地向他提出刺殺傅筱庵的計劃。


據陳恭澍回憶,第二大隊在事前的工作計劃報告中說明,朱升「毫不勉強」地同意「幹掉傅某」,儘管也要求「事成之後得到五萬元獎金」,考慮到他主動明確獎勵的條件為「事成之後」,而軍統局只能作出口頭承諾,完全無法擔保,朱升依然不失「漢奸人人得而誅之」的樸素愛國情懷。


朱升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工具,是一把斧子。部分新聞報道為是菜刀。但據案發時第二大隊提交給上海區的工作報告,工具就是斧子。這應當是最準確的說法。


傅筱庵精明一世,糊塗一時,枉自與朱升相處十三年,對其了解竟不如萍水相逢的陳默。傅以為朱升是個只會侍弄花草、拖地板、燒鍋爐的忠僕,卻不知朱升還會掄起斧子殺人;有民族大義和五萬元加持,忠僕也能變成死敵。


案發後,日偽及租界巡捕到處散發張貼朱升的照片,傅家懸賞五萬元追捕兇手,提供重要線索者五折,但一無所獲,只逮捕了傅筱庵官邸廚師陳某等三名疑似同謀。據《申報》訪問,其中一位還被日偽指為主謀嫌疑人。


多年後,保密局最後一任浙江站副站長章微寒撰寫回憶文章,稱朱升是傅筱庵的廚師,美國歷史作家魏斐德著作《上海歹土》也採用章微寒的說法。筆者認為,這並不準確,顯然是章微寒記憶有誤,混淆了朱升和陳某的身份。按照人類記憶的規律,關於傅筱庵之死及朱升的個人信息,應以案發當時形成的資料為準。


實際上,陳某等三人對朱升的行動並不知情,之所以遭到日偽逮捕,恐怕是因為本職工作和朱升聯繫較為緊密所致。


試問,廚師與燒爐工都是在廚房奮戰的同仁,平時交流多一些,也是很自然的事,有什麼奇怪嗎?日偽喉舌一致指控「重慶政權」派遣的「恐怖犯」為殺傅真兇,肯定對真相也心知肚明。據此猜測,日偽逮捕三位無辜者,應該有殺良冒功、向淪陷區人民秀肌肉的企圖。

未能查到陳某等三人的結局,但願無辜者最終平安無事。


在軍統上海區的保護下,朱升夫妻安然無恙。可是問題又來了,上海區拿不出這樣大一筆經費兌現承諾。


這時,陳恭澍想起軍統局局長戴笠過去對自己說的一番話:「你如果在經濟上遇到困難,務必隨時發電報告訴我。我不管怎麼困難,也要設法幫你解決。」(原文為:「兄對經濟,如有困難,務希隨時電示,弟無論如何困難,定當為兄設法也。」)


根據行文措辭的規範程度,推測是陳恭澍赴任上海以後,戴笠寄發給他的書面信函。


陳恭澍向重慶拍了一份標明「戴先生親譯」的電報,報告本次行動,請求予以五萬元獎金支持。


戴笠在這種事情上倒也豪爽大方,短短几天即回電,大筆一揮,發給上海區獎金七萬元。


陳恭澍把其中五萬元撥給朱升,剩餘兩萬元獎勵給陳默分隊。


朱升由陳默安排,搭乘漁船出海,在鎮海一帶登陸,向大後方轉移。至於他究竟是否抵達重慶、後來命運如何,無從查考。希望他是用那五萬元獎金在安全的地方安家立業,默默無聞地安度餘生了。


不計回報、甘於犧牲的大英雄當然是國家的棟樑、民族的脊樑;如朱升這樣勇於冒險殺敵、為國鋤奸,並希望獲得相應酬勞的「愛國小人物」,也值得芸芸眾生給予認可和敬佩,也配擁有一份幸福的生活。


道理很簡單。1940年,五萬元足以在上海租界買幾幢公寓,但是,假如給一般人打一張五萬元的白條,領獎條件是在日本駐滬海軍陸戰隊司令部隔壁刺殺偽上海市長,又有幾個人願意接受呢?答案一定是鳳毛麟角。

傅筱庵之死的餘波不止於此。案發後,《申報》本地新聞欄報道傅筱庵的女兒嫁給「朱子奎」為妻,導致這位「朱子奎」受到很大驚嚇,竟然慎重其事地重新調查了老婆的出身,委託一位名為郭佐唐的律師致函《申報》,說明事實,要求登報澄清。


《申報》也有意思,排版繼續玩花樣,把《朱子奎君否認姻婭》嚴正聲明和傅筱庵遺體入棺新聞並排刊登(見下圖)。郭佐唐律師代朱子奎先生提交的聲明原文節錄如下:「朱子奎君來所聲稱,本日閱得申報本地新聞欄內載有傅筱庵之女嫁與朱子奎為妻新聞一段,不勝駭異之至。蓋查鄙人之妻原系龐氏所出,與傅家並無姻婭關係。此種刊載,深恐淆惑聽聞。為此懇請致函報館更正等語。」



頗有些「避之唯恐不及」的意味。


傅筱庵出殯那天,租界警務當局擔心再生不測事件,動用大批警力以策安全。而靈車途經各處,上海市民作出了相同的反應——關門閉戶,不予理睬。


「芸芸眾生」平庸無奇,但並不渾噩;凡夫俗子沒有勇氣拋頭顱、灑熱血,但在民族危急存亡之秋,也用力所能及的方式發出無聲的吶喊。


如朱子奎:「做漢奸的女婿?我才不幹!」


如緊鎖家門的上海市民:「漢奸,我惹不起,可躲得起!無視,是最大的蔑視!哈哈哈……」


《永安月刊》也照常傳播美麗與時尚,例如「江棟良」所作的這幅《海上婦女服裝沿革》(見下圖):


還有「榮豐棉毛呢」溫馨的廣告圖(如下)……



彷彿在向社會宣告:「傅筱庵『市長』死了,我們有什麼可悲哀的?反正他是『偽』的……請勉勵自己,好好生活;歷史,終將由我們一步一個腳印去創造……」


【作者介紹:細雨絲竹(又名淺樽酌海、井飛鳥),法學畢業,金融從業者,文史控、推理迷、言情痴、考據癖。三觀正、興趣多。以「淺樽酌海」筆名創作的長篇小說《神探王妃》(暫名)已簽約出版,繼續創作中(部分連載於晉江),長篇歷史散文《魚玄機》(暫名)籌備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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