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門口那些老人們
忽然想起學校門口那些接孩子的老人們。那些爺爺奶奶，姥姥姥爺們。
年紀基本集中在六十歲到七十歲之間，七十以上的，相對少一些。
以下，是看到和聽到的，記下來，為這些老人，打個卡。
一
開學時打掃衛生。孩子父母都上班，於是便把七十多歲的爺爺派來了。老人早早來到學校門口，發現校門沒開。於是老老實實站在寒風裡等。
後來進去了，找不到孫子的班級。老眼昏花中，進了別的班打掃起來……
當自己孫子的班主任確認家長人數時，沒算上他。後來孩子的父親打電話確認並道歉：不好意思啊！我爸走錯班了！
之後，每次打掃衛生，老師都強調：別讓老人來！
二
不讓老人來打掃衛生，願望是好的。但父母都是雙職工，誰願意，或者誰可以請假呢？於是，每次打掃衛生時仍舊少不了老年人的身影。
有的老人真的很能幹，每次都積極主動，幹得又快又好，甚至讓年輕家長汗顏。
有的老人則確實是干不動了，水不能提，桌椅搬不動，窗戶不能擦，連彎腰都費力氣，只能拿著抹布站在那裡，象徵性的擦幾下桌子。
這不是打掃衛生，這是打卡。
三
中午，接孩子回家吃飯。
老人們早早來到校門口等著，他們的想法是：寧可自己等著孩子，也不能讓孩子出來後等自己。
但也有例外。
某天中午，一個一年級的孩子出來後沒找到自己的奶奶。孩子站在校門口哭。有別的家長告訴他：別站在校外，回到校園裡等。
孩子抽泣著回到學校，站在大門裡哭。
五分鐘後，孩子的奶奶來了，本以為會摟住孩子好好安慰，沒想到奶奶一臉抱怨：哭什麼哭？離家這麼近，你就不能自己回？天天接你，連個麻將都打不好！……
就這樣，一邊數落著，一邊領著孩子走遠了。隔了一條馬路，還能看見孩子抽泣的肩。
四
某日，看到一個七十多歲的奶奶，缺了三顆牙齒，半邊臉上全是擦傷。一瘸一拐地來接孫女。
告訴我們：三天前她晚上接四年級的孫女放學。孩子往前跑，她在後面追，一把抓住了書包帶。孩子繼續往前沖，她就被帶倒了。摔掉了三顆牙，半邊身子都是擦傷，腳扭了……
三天後的這時候，她在學校門口，一邊給我們看她的傷痕，一邊口齒不清地跟我們描述當時的情景，一邊不時地看著學校大門，看自己孫女的班級出來了沒有……
五
中午的學校門前，只要你駐足，會上演一幕幕小小的情景劇。
老人拿著一件外套，原因是，天氣降溫，要及時送衣服。
老人手裡拿著一盒葯，原因是：孩子感冒了，中午要喂葯。
老人手裡拿著一塊漢堡或一瓶酸奶，原因是：怕孩子中午在食堂吃不飽。
老人什麼也沒拿。原因：就為了隔著欄杆看看午休時的孩子。
而孩子，往往不領情：
我不冷！不穿！
又吃藥！我不吃！要不你把我接回家吧！
我不愛吃雞肉味的，我要吃牛肉味的！
你又來幹什麼？我還要和同學玩呢！
……
六
一年級小朋友的家長，尤其是老人家，最初，恨不能整天守在學校門口。隔著大門，隔著欄杆，在一群孩子中間，辨認著自己家的寶貝，連眼睛都不眨，生怕一錯眼的功夫，找不到孩子。
於是，在某天的中午，一位眼尖的奶奶，隔著門，隔著幾十米的操場，看到自己的孫子被一個小同學推倒在地。
老人憤怒地衝進去，扒拉開想上前阻攔的保安，一路殺進校園。將推倒自己孫子的同學拎到一邊，大概是聲色俱厲地吼了幾句……
出來後，仍舊憤憤不平地說：這孩子太無法無天了！就這麼眼睜睜地欺負人！
旁邊的保安無言以對……
七
興趣班，大部分也是老人接送。
在某興趣班，家長都要在外面等候。人多，椅子不夠。偶爾會有因為搶椅子起口角的事情發生。
一個孩子由奶奶接送。老人滿臉皺紋，瘦弱不堪。那麼長的等待時間，她無事可做。於是便會一個人佔至少三個椅子，躺下睡覺。
椅子很窄，她需要側身，並且保證一絲一毫不能亂動。可椅子又很硬，設想，她即使躺著，也仍舊是極辛苦的吧？
八
放學後，孩子出校門的第一句話往往是：餓了！今天吃啥？
於是，在學校門口等著接送孩子上興趣班的老人們，還有一項任務：準備吃的。
分工往往是這樣的：一個人負責接孩子，一個人在家準備晚飯。接孩子的，則要帶一些吃的。往往是麵包，漢堡，餡餅，手抓餅，烤冷麵，餅乾，牛奶等等。
孩子一邊走一邊吃，身邊的老人背著大大的，孩子的書包。夕陽下，車來人往中，一老，一小，影子長長。
很多年前曾聽一位姐姐跟我說：她和丈夫，都在國外賺錢。孩子只能交給姥姥。從一年級到六年級，姥姥每天早上送到學校，中午接回來，吃完飯再送回去，晚上再接出來，送到興趣班，再接回來吃晚飯，輔導功課……
某次，她回國探親，從陽台上看著老人送孩子的背影，她開始痛哭：媽媽的背影，一年比一年瘦削，一年比一年佝僂。後來她跟我講：以後不管遇到什麼事，只要一想到我媽給我接送了六年的孩子，我就覺得我欠她太多……
真的，如果，你家裡有這樣一位老人，請你，一定好好尊重他（她），愛護他（她）。他（她）們，用自己的身體，鋪在你的路上。
學校門口的老人們，看起來讓人或者心酸，或者心寒，或者心暖。孩子，到底由誰來帶？這是個說不清楚，也做不清楚的問題。現實就是這樣，不管你心寒，心酸，還是心暖。
人，那麼多，真的不缺任何一雙眼睛，也不缺任何一個背影。或者，最終可以做為結尾的，只能是這一句話：存在的，就是合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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