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拉克「糧倉」堪憂，飢餓阻斷庫爾德地區的獨立之夢

垃圾堆之間，穆罕默德·奧斯曼(Mohammed Osman)正在他1.6公頃龜裂的灰色田地里採摘藥草，灌溉這些葯田的是來自附近排污管道里的污水。

奧斯曼說，50年前，他們家的種植面積是現在的10多倍，種的主要是大米、西瓜、西紅柿和黃瓜。他聲稱，如今大部分土地都被當地官員徵用，為工廠讓路，而且沒有賠償金，剩下的地連生產動物飼料都不夠適合。奧斯曼說：「老實說，我現在只是盡量給自己找點活兒干。2017年我租了三塊地，租金是500萬伊拉克第納爾（約合2.67萬元人民幣）；到目前為止，我只賺了100萬回來。」

農業衰落

在伊拉克的庫爾德斯坦地區(Kurdistan)，像奧斯曼這樣的故事非常普遍。那裡的農民面臨著一系列令人頭痛的問題，例如乾旱、水源污染、城市無休無止地擴張和廉價進口商品湧入等。庫爾德地區氣候溫和，土壤肥沃，曾被譽為伊拉克的糧倉。在1980年，該地區供應了伊拉克全國大約一半的小麥、大麥和各種蔬菜。如今，在地區首府埃爾比勒(Erbil)的主要批發市場，到處都是來自土耳其和伊朗的卡車，以及產地遠至中國的農產品。一名正在卸下西紅柿的庫爾德農民說：「我們沒有得到任何支持。」

埃爾比勒(Erbil)的批發市場

在庫爾德領導人試圖從自治走向獨立的道路上，農業的衰落已經成為這個有約600萬人口地區的一個主要議題。在2017年9月25日的公民投票中，超過90％的選民選擇了獨立。當伊拉克軍隊攻佔了2014年以來一直由庫爾德人控制的富油省份基爾庫克(Kirkuk)時，這次受到國際社會譴責的投票引發了激烈反彈。雙方的關係仍然高度緊張，伊拉克最高聯邦法院2017年11月20日宣布取消此次投票結果，稱其違憲。

在一個嚴重依賴其他國家農產品、肉類和奶製品供應的地區，糧食安全是至關重要的問題。根據庫爾德地區農業和水資源部的數據，2015年，該地區約有三分之二的洋蔥、西紅柿和三分之一以上的馬鈴薯來自進口。大量的水果，如橙子、香蕉和蘋果等，也來自國外。土耳其和伊朗是主要的供應國，兩國都反對該地區獨立，因為他們擔心這將會慫恿在本國境內的少數民族庫爾德人。

2017年9月的公投後，土耳其總統埃爾多安(Recep Tayyip Erdogan)警告說，如果土耳其政府關閉邊界，伊拉克庫爾德人將「無法找到食物」。鑒於該地區在小麥等重要作物上仍能自給自足，埃爾多安的說法有點誇張。不過，邊境封鎖基本上肯定會導致該地區糧食價格飆升和供應短缺。

在蘇萊曼尼亞市的受污染田地中，蘿蔔是可被種植的少數作物之一

除了進口之外，伊拉克庫爾德的農民還必須應對氣候變化引起的乾旱和落後的灌溉方式造成的土壤鹽鹼化加劇。瑞典隆德大學(Lund University)2017年發表的一項研究發現，過去十年來，該地區杜胡克省(Dohuk)的農田肥沃程度在持續下降。報告合著者莉娜·埃克倫德(Lina Eklund)說：「土地的肥沃程度正越來越低，這在整個中東地區都是一個問題。」

政府懈怠

2003年，美國為首的外部入侵推翻了伊拉克獨裁者薩達姆·海珊(Saddam Hussein)，此後庫爾德人本有機會將他們在聯邦預算中的份額用於重建，好好修整被十多年的國際制裁和內部封鎖蹂躪的經濟。但是，當地政治家將這筆資金用在了擴大他們的支持網路上，把政府工作崗位和施工合同交給了支持者。隨後產生的建築熱潮吞沒了該地區城市周圍的一畝又一畝良地。隆德大學的研究表明，杜胡克曾經用於穀物種植的土地中，約有四分之一已轉為其他用途，或被休耕。

由於油價的暴跌，以及該地區和伊拉克中央政府之間越來越激烈的爭端，政府對種子、殺蟲劑、動物疫苗的補貼和其他農業補助幾乎均已消失。在薩達姆倒台之後，庫爾德地區本應得到聯邦預算的17％，但在庫爾德人不顧中央政府的意願，開始自行發展石油工業之後，預算分配協議就基本作廢了。2014年，在「伊斯蘭國」(Islamic State)勢力推進到伊拉克北部，將政府軍從該地區驅逐後，來自中央的預算撥款完全停止。隨後，庫爾德軍隊利用權力真空期奪取了基爾庫克。

在伊拉克政府軍開始一項成功重奪該省控制權的行動之際，庫爾德政府農業部長阿卜杜勒·薩塔爾·馬吉德(Abdul Sattar Majid)在2017年10月17日接受採訪時說，最近的事態讓人們懂得了支持該地區農民的重要性。馬吉德說：「我們不能只依賴石油和天然氣行業。正如我們現在看到的，石油運輸可能被切斷，油價會下降。」

伊拉克政府欲在同庫爾德存在爭議的地區恢復對石油的控制

馬吉德表示，他領導的農業部的預算本來就少，2014年僅為650億伊拉克第納爾，2016年已經減少到170億。2017年則完全沒有資金下發。

在許多庫爾德農民的眼中，相比之前的多年忽視，基爾庫克控制權的丟失對該地區獨立前景的破壞程度還要小一些。蘇萊曼尼亞附近一個小農場的農民奧斯曼·法塔赫(Osman Fattah)說，多年來，政治家們對污染和乾旱等當地問題僅僅浮於關心。「承諾會持續到選舉。然後，在我們投票後，我們就再也看不到他們了。」他靠在一個泥濘的鏟子上說道，此時遠處煉油廠的黑煙正在不停地冒出。他表示，這種懈怠情緒使該地區變得十分貧窮，無法有效地推動獨立：「每個人都希望獨立，但不希望是餓死人的那種獨立。」

撰文：Alex Dziadosz 編輯：林一丹、陳木青、齊宇琨 翻譯：永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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