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讀《釵頭鳳》:怎一個情字了得
首篇公眾號,就從《釵頭鳳》講起吧。
《釵頭鳳》系一詞牌名,又名《折紅英》,原名《擷芳詞》,緣起於北宋徽宗政和(1111年-1117年)年間,取自宮廷別苑「擷芳園」之名,後因無名氏所著「都如夢,何曾共,可憐孤似釵頭鳳」之句演變而來。
宋詞之中的《釵頭鳳》有許多首,但最為人稱道、能夠獨攬招牌、首屈一指的,當屬陸遊和唐婉之作。
這首詞的寫作背景頗值一論。陸遊和唐婉本屬同郡,陸遊才華橫溢,唐婉亦是士族出身的大家閨秀,文靜靈秀,可謂是「才子配佳人」。
傳說二人以一支鳳釵作為定情信物,於陸游加冠之年成婚(此說頗有映襯文題之嫌,可信度不高)。婚後二人伉儷相得,琴瑟和鳴,彼此也是舉案齊眉,相敬如賓。
可此時,陸老太太不樂意了,俗話說「女大不中留」,這兒大更不中留,眼看新婚夫妻二人如膠似漆,自己心中未免落寞,對唐婉也是漸生反感與不滿之心,遂以陸遊沉溺情愛,不思進取為由,責令其休掉唐婉。
陸遊心裡肯定一百個不願,但又母命難違,遂將唐婉安置別院,與陸母長期周旋,與唐婉暗中相會。
不料此舉最終被陸母識破,以命相抵,迫於無奈,陸遊與唐婉的婚姻關係還是畫上了終點。陸母作為親自準定二人婚姻的決定者,又親手將其毀滅。
此後,陸母為陸遊又娶妻王氏,而唐婉另嫁同郡宗子趙士程。二人遂漸行漸遠,但情思未斷。
七年後,陸遊仕途受挫歸鄉,官場失意令其終日閑散,意志消頹,整日遊園賞林,藉以排遣抑鬱之感。或是造化弄人,或是情緣未了,在禹跡寺南的沈園之中,恰恰又偶遇了前來遊園的唐婉與趙士程。
昔日嬌妻,今日已入他人懷抱,換做是誰,這心裡都會和貓爪子撓黑板一樣。這段過往的歲月與眼前的場景令陸遊心中的思念愁苦油然而生,但是二人已是鴻溝相隔,再也回不到從前。
唐婉在徵得趙士程同意後,給陸遊送來菜肴,二人寒暄一番,便無他語,即使心中有千萬所感,也只能相視唏噓。
陸遊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暗涌,於寺牆之上即興賦詞一首(即興賦詩可以寫出此等水平,可見二人才華之高,足以令筆者欽佩),一抒所感,遂成就了千古佳唱:
紅酥手,黃藤酒,滿城春色宮牆柳。
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
錯,錯,錯!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
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
莫,莫,莫!
當年愛妻親奉菜肴,纖纖細手,徐斟黃酒,如今已是前朝回憶,這樣的場景一去而終。此處應為想像,無實寫之可能,古代離異夫妻見面時要迴避,趙士程應允二人見面已是寬容,陸遊此處加以想像,非對人實寫,方屬合理解釋。
一個「惡」將美好的夢景打破,父母之命這股要命的東風,將美滿姻緣拆散。幾年離愁,難捨難分之感仍在心中不能釋懷,如衝破閘門的潮水在心頭涌動,是你我無緣,還是註定成錯?!這接連迸發的三個「錯」字,究竟是陸遊的勉強地自我慰藉,還是對封建家長的批評與憤懣,恐怕這顆「千斤重的橄欖」,只能留給世人細細回味了。
春天又至,伊人形瘦,那種思念滿懷,卻又無處抒發,每每扼腕而嘆的愁苦之意,全落在這個「空」字之上,「使君自有婦,羅敷自有夫」,(《陌上桑》)二人已非夫婦,姻緣已斷,那麼相思而瘦便是在白白折磨自己。陸遊腦海中依稀見得,唐婉兩靨淚痕交錯,梨花帶雨,但並沒有直接寫明,而是運用白描,以妝容闌干間接表達伊人落淚之悲,「透」可謂傷心之甚,力穿心底。
桃花本是美好之物,《詩經·國風·桃夭》有言:「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一向被詩人引作對美貌女子的象徵,可眼前卻無可奈何花落去,既是寫眼前之景,也是對上文「東風惡」的呼應,借指人事,哀嘆佳人離別,在歲月侵蝕後,已是形銷骨瘦,像備受冷落的荒涼閣樓,寂寞孤單,令人心酸。可縱使情義依舊,山盟不老,這份真情恐怕再也不能說出口了。最後三字「莫,莫,莫!」正是陸遊破喉而出,將滿心愁苦化作哀嘆,罷了,罷了,罷了......明明言猶未盡,情猶未了,抒情正是高潮之時,卻還是不了了之,結束全詞。
眼見此景,唐婉亦回詩一首,二人曾伉儷相得,可見一斑:
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
曉風乾,淚痕殘。欲箋心事,獨語斜闌。
難,難,難!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鞦韆索。
角聲寒,夜闌珊。怕人尋問,咽淚裝歡。
瞞,瞞,瞞!
「世情薄,人情惡」,回應陸遊的「東風惡,歡情薄」,是對其進一步的回答,並非你我緣盡,而是世事之惡,也是唐婉直抒胸臆,開門見山表達自己心中的憤惱,可又話鋒一轉,「雨送黃昏花易落」,將雨、黃昏、落花這三個極悲之物巧妙結合,心中又是有怨不能抒發,空得無奈。
將臉上淚痕拭乾的,並非愛人之手,而是清晨微風,足見詩人是獨自悲泣一宿,想要將心事表達,卻無人傾聽,默默獨倚斜闌之側,這份情感,恐怕再難不過了。
白雲蒼狗,二人已經各成家室,再無緣分,而唐婉也並非無情,而是心裡思念萬分,直至因思成疾,身體抱恙,那病苦之痛,又如曾經二人嬉戲流連的鞦韆一般,縈繞不去。夜深之時,也只能空空追憶,卻又不敢表達,生怕外人詢問。古代女子被休的原因稱為「七出」,可唐婉被休卻是因為夫妻關係和諧,這恐怕是最荒唐的,也是最令人難以理解的了,讓她怎麼跟外人解釋?無論說什麼也只能是被世人所笑,所以只能「咽淚裝歡」,曾經發生的一切,無論愛也好,恨也罷,也只能埋在心底,瞞過一生,瞞過今世......
陸遊一生,將所有情感,都留在了沈園,留給了園中那孤單的身影,此後又有多首沈園情詩,如《夢遊沈園》、《沈園懷舊》,在他八十五歲那年,最後一次來到此地,觸景生情,寫下最後一首沈園詩:
沈家園裡花如錦,半是當年識放翁。
也信美人終作土,不堪幽夢太匆匆。
此後不久,放翁便溘然長逝。一個曾經立志「匹馬戍梁州」(陸遊《訴衷情》)的錚錚男兒,也有這樣的細膩情思,脈脈柔情,並為此守其一生,其俠骨柔情,(中南大學楊雨教授語)淋漓可感,透人心扉。
魯迅曾說:「悲劇就是把美好的東西打碎給人看。」陸遊和唐婉的愛情因世事而被打碎,卻又因世事而變得更加凄美,詞中蘊含的思念、悲苦、哀怨、無奈、空寞之感,每讀一遍,就猶如大江潮水,襲涌而來,「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李煜《相見歡》)此感言有盡而意無窮。縱使宮牆斑駁不再,可這份衷情卻在塵世流傳開來,正如那沈園牆角下,那一地碎紅.......
小編寄語:有美滿的感情就好好珍惜,可千萬別作。
這篇公眾號可算是正式開張了,謝謝大家的捧場,以後還希望大家多多賞光,老四我在此謝過~~~
端此申謝並頌時祺!
雲鶴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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