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有病之愛無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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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寫下這兩個字，彷彿聽到屏幕那邊嗤笑的聲音。一個中年婦女，還奢談什麼愛情，不是腦子進水，就是心理有疾。
這兩個字，於現世，大約比鈾-235還稀缺。甭管你是用離心法、氣體擴散法還是激光法，休想提煉出濃縮鈾。現如今，比愛情重要的事情太多，比如麵包，比如車子，比如房子——等你一路打拚，輾轉騰挪都奮鬥到了，回頭一看，哪裡還有鈾礦石的影子？
或許，我們都患了一種病，叫做愛無能。
有的人是不想愛。這是一個涼薄的世界。每個人都小心翼翼地維護著自己的權益，愛自己多過愛任何人。不能說是自私，只是覺得轟轟烈烈愛一場，平白無故付出了青春、金錢乃至真情，得到的大約只是一點點輕飄飄的快樂，如同煙花一般，璀璨過後空留余念，哪有手中攥著硬通貨踏實？算來算去，怎樣都是得不償失。而不愛，便不會做蝕本買賣。想想那些愛的先驅，譬如張愛玲，那「低到塵埃里的愛」，得到的回報是渣男頻頻出軌，一路遠行一路花紅柳綠。你以為是濫情，他倒當做一段段佳話，更要添油加醋寫出來，端的是拿無恥當有趣。最終張愛玲以一筆巨額稿酬斬斷一段孽緣。有人以此證明胡蘭成的魅力，認為張至死都愛他，卻不知在張的心中，想的是如何徹底了斷，不管付出怎樣的代價，只要能夠恩斷義絕，此生再不糾纏。
有的人是不會愛。愛，其實是一件費力不討好的事。滿則溢，過於殷勤令人生厭。清晨，他想仿照朱生豪，深情地說：醒來覺得甚是愛你。可那樣的愛是車馬慢行時代的愛，而你正在遲到的鈴聲中飛奔，不是堵在環路上，就是擠在地鐵中，哪裡有心情去想甚是算是八分還是九分？倘若他即刻出現在伊人面前，頭頂螺旋槳腳踏風火輪，攜伊人直飛寫字樓，伊人倒是可能感動得立馬下嫁。但現實中，又大多是疏於表達的情侶，即便你只是玩笑一句：工作太累了，你養著我吧？也會將他嚇得屁滾尿流，忙不迭地說，我還有房貸車貸，還有分期付款的xxx。你心中暗笑：老娘哪裡會需要你來養？更不會相信那所謂「我養你」的毒雞湯。只是，他在感情中這樣拎得清，索性兩個人的愛也來個分期付款，每遞進一個程度，便結算一次，直到談婚論嫁，大家互不相欠。
有的人是不敢愛。年輕時總是記著杜拉斯那一句「愛之於我，不是一飯一蔬，不是肌膚之親，是平凡生活中的英雄夢想，是一種不老不死的慾望。」盼著能有個蓋世英雄自天而降，替你橫掃世間不平事。即便沒有英雄，狗熊總也有一個吧？不怕不夠聰明伶俐，這些你自己都有，最差也應有個忠心耿耿的熊二。只是沒想到，運氣實在太差，這年頭，貌似憨厚的熊二也已絕跡。閱人無數的杜拉斯就說：如果那個男人愛你，他的眼睛裡就有疼惜，如果不愛，就只有慾望。滿眼望去，你可曾看到過哪一個眼中有疼惜？哪一個不在盤算計較？愛，成為冒險遊戲，一旦啟動，就會心驚膽戰，唯恐行差踏錯，所愛非人，最後，一腔熱血撒下去，沒造就一幕幕可歌可泣的偉大愛情悲喜劇，卻成就了一出出匪夷所思的人倫狗血劇。
嗬，杯酒下肚，老婦聊發少女狂，一邊身患愛無能，一邊想像著愛的模樣。
竊以為，好的愛情，大約就是「見她之前，從未想結婚；娶她之後，我從未後悔」。年輕時，兩個人攜手並肩，相互扶助行走江湖。有酒同醉，無酒共眠；做些行俠仗義之事，積攢幾分功德。偶爾發幾次癲狂，策馬嘯西風，散發弄扁舟，抑或放歌南山下，醉卧美人膝。至暮年，兒孫繞膝，相濡以沫。如若做不到「從今以後，咱們只有死別，不再生離」，彼此一旦不再相愛，便一別兩寬，各自安好。
愛是奔騰跳躍的浪頭，兩相撞擊，不論面上怎樣努力按捺住涌動，心底里卻早已波瀾壯闊；愛亦是千迴百轉的溪流，清澈甘洌，汩汩流淌，自此至彼無盡纏綿。愛是轟隆隆駛出的列車，一經開啟，就向著目標全速行進，不達目的誓不罷休；愛亦是吱呀慢搖的馬車，走一程歇一歇，只為你我攜手，將沿途美景賞盡。愛是柴垛上的烈焰，噼噼剝剝盡情燃燒，恨不能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熔鑄一體不留餘燼；愛亦是灶台上小火慢燉的老湯，貼心的話兒在瓦罐里翻滾著，你儂我儂說個不停，彷彿一生一世都說不完。
然而，愛又怎樣，不愛又怎樣？有愛怎樣，沒有愛又怎樣？這個時代，有人隨便約，有人獨自堅守，有人隨時可以找人愛愛，有人寧願過無性生活。沈從文說：「我一輩子走過許多地方的路，行過許多地方的橋 ，看過許多次數的雲，喝過許多種類的酒，卻只愛過一個正當最好年齡的人」。情話再濃灧，最後還不是移情別戀。只因為他愛的是那個最好年齡的她，是他情書中的熾熱和旖旎，是他筆下綺麗的夢。
男人和女人的一生，以愛的名義彼此糾葛纏鬥尋死覓活打打鬧鬧，最終還不是一個前列腺肥大，另一個更年期絕經？所有性徵抹去，只剩下一個「人」字。想想你與他（她）愛恨情仇一輩子，最後那人竟與你沒什麼太大分別，你有的他（她）都有，你沒有的他（她）也不復擁有，不覺得索然無味嗎？因而，真正活到通透，也不必再糾結自己是愛無能還是有能，只需過好當下。或許哪一日雌雄同體了，便是到了人生更高境界——所謂獨孤求敗。那時，再有人說什麼「小鮮肉」，你腦子裡再也沒有春光乍現，想的愈發純潔——到底是紅燒好還是清燉好？
你終於成為一個純粹的人，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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